陈晓白那边一早就看到了万幸身边站着一个身材挺细长的年轻人, 但是开始距离太远, 也听不到声音,看着不像是认识的,便也没贸贸然打招呼。
学校不允许家长入内,一堆知道今天孩子们要考试的家长全都在门外静静的等着学生们出来, 接到人了就迫不及待的询问着考的怎么样。
陈晓白也是听到了万幸喊她, 一直到听见了谭睿的声音之后, 陈晓白才一个劲儿的诧异,将目光转向了他的脸上,认出来是谁了,说道, “谭睿?!”
谭睿的目光在万幸和陈晓白中间转了一个来回, 脸上的笑容终于加深了一些, 心里也终于算是明白了, 之前贺老三所说的,其实这个世界真的很小,打眼儿一看,就能发现混在这圈子里的, 全都是熟人。
那时候他还没想明白贺知洲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明白了。
他还真是没说错。
两人走得近了,万幸牵着两个母亲的手, 走在正中间, 谭睿在陈晓白的身边走, 笑着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巧,您居然就是万幸的母亲。”
其实一早就听说过,陈晓白是从北京边儿上的一个小村子里面出去的,又和万幸妈妈一个姓氏的时候,就应该是能够想到的,可惜他天生缺了根这方面的筋,完全就没往这一块想过。
陈晓白也笑了,为这神奇的缘分。
说起来也真是阴差阳错,万幸在村里上了这么多年小学,但是却没见过谭睿这个任课老师,两个人都没多想,结果到现在居然才这么巧合的再一次遇到。
接下来谭睿就要去和全校的老师进行一个会考批卷,算是封闭的,没什么能够在外面闲聊的机会,匆匆的和她们一行人告别后,便离开了。
万幸目送着谭睿离开,看着陈晓白眼中的欣赏,不由有些好奇,说道,“妈妈,你和谭睿哥哥是校友吗?怎么成了他的老师了?”
谭睿当年在石桥村教了将近三年的书,才算是考上了大学,因为那个时候他不可能全身心的都用来学习,同时还要保证学生的教务、安全和成绩,因此第一年准备,第二年算是试水,报名都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第三年才考上的,只不过考上的那一次,他就是状元,算是惊掉了无数人的眼睛。
陈晓白比起谭睿来说也并不轻松,她后来安心备考,在万幸里里外外的暗示的划分了一些考题的情况之下,才算是勉强刚刚过线了五分,后来还是因为想要培养万幸英语这方面,和万幸一起学英语,时间久了,口语方面比较好,这才被破格录取了。
不过这也就验证了万幸一开始的一个想法——有些人,没能够将自己全部的优点展露,往往就是缺了那么一个机会,或者说是少了一扇大门。
考上大学之前,陈晓白身心压力巨大,而且对自己也是从根本上的就不信任,如果不是全家人都成了陈晓白的后盾,恐怕她也早就放弃了。但是事实证明,自从过了高考那个‘鬼门关’之后,陈晓白的成绩便一直在上游,且刻苦用功,和其他的学生很不一样。
万幸有时候也在感叹,心想还好陈晓白早前就优秀,后来也吃足了苦头,而且孩子也生了,都过了最需要她操心的年纪,家里也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也就能更加安下心了搞事业、搞学问。
搞事业的女人果然是最美的,万幸心想。
陈晓白听见万幸这么问,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校友,你忘了,我的专业可是要上五年的。”
陈晓白当年报考的,是冷门中的冷门专业——考古系。
尤其是在现下的这个年代,大学读五年,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一是负担不起,二也是许许多多人上大学只是为了将来能分配一个好工作,能早点成家,像是一些三年学制的专业,才是大热门。
毕竟真要再上五年大学,毕了业都二十五六了,这年纪,换做一般的家庭,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陈晓白知道自己成绩如何,当年就没敢往那块去想,干脆一咬牙,选了个考古,谁知道还就真的考上了。
而且自从考上之后,陈晓白对于考古的印象,也从一开始的就是下地挖土这一块给彻底的改变了,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她主要负责学习的,是文物修复这一块。
后来因为她能静得下心,可以坐在桌案前一整天都不动,专心修复手头的工具,哪怕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刻画模具,她都可以的缘故,老师便有意多带她一些。
时间久了,成绩自然也很优秀,便破格成为了教授的助手,平时会帮教授带学生和打打下手,而且校方还给支付一个月二十元的工资,算是一个副职的不在编制内的老师了。
也是因此,在这过程当中,和主修化学的谭睿才算是认识了一些。
万幸这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考古专业居然还要和化学专业的人打交道。
她听后满是赞叹的‘啧’了一声,说,“果然,厉害的人,不管是学什么专业,都是能够有互通性质,可以在一起好好参考学习的。”
陈晓白听着她这么小大人的说话方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当然了,你看,你干妈喜欢做衣服,喜欢绣东西,妈妈还会给她提一点意见,不同朝代下的花式、特色、点缀都是不一样的,卷轴,锁边,甚至是瓦罐瓷器,都是可以用在衣服上面的。”
终于说到了自己也会的东西,秦千汐的眼睛都不由亮了亮,说道,“对,还从你妈妈那学到了染色技术,还有发光的染料,我现在可是会做渐变颜色的裙子了。宝丫,等干妈实验成功了,第一个就给你穿。”
万幸被这两个女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当下也一点头,笑了,“那姥姥不会吃醋吧?”
秦千汐脸有点红,话说的好像有点心虚,“隔代会更亲,姥姥不会吃醋的。”
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便开始兴致勃勃的聊起了文物和服饰之间的东西——而一说起衣服这个女性最感兴趣的话题来,秦千汐和陈晓白的话匣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魔盒一样,万幸听得懂的、听不懂的词汇一个个的往外冒,听得她最后脑子都是‘嗡嗡嗡’的一直在响。
不过两个母亲都找到了自己热爱的,喜欢的职业,对于万幸来说,倒也算是一件会让她也由衷的感到幸福的事情。
但是这么一来,问题就也来了。
她呢?
她以后想做什么呢?
等她几年之后大学毕业,差不多也就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
九十年代的时候,都有什么大事?
it产业兴起,娱乐行业开始崭露头角,资本壁垒也一一被击破,股市也一瞬间红极一时,不管是什么,无非就是围绕着钱和暴富这个梦罢了。
就像是她刚才说过的,某一个行业做到了顶点之后,有许许多多方面的东西,便自然而然的就会被串联到了一起。
可这些属于未来的,于她而言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什么新鲜感,甚至上一世让她觉得无尽的厌烦的东西,她真的还要再重新走一遭吗?
万幸这一次迟疑了。
固然回到自己的舒适区,是对一个人来说当下最容易,也最不需要做出什么牺牲的选择,可她死都死过一次了,在这个书中的时代,又为什么不考虑着去改变一下自己呢?
从前总觉得岁数大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无法尝试,不敢尝试,可现在,这些‘无法’‘不敢’的,却全部都是她可以轻轻松松去戳破的,去一个个的尝试的。
因为她现在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考虑生存,不需要考虑尝试的后果,因为她知道,即便是她失败了,后面也会有一座座由家人组成的高山牢牢的挡在她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为她撑起一座这世上最坚固的墙,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万幸的思绪被陈晓白说话的声音渐渐唤了回去,万幸一愣,下意识的说道,“什么?”
陈晓白有些担忧的摸了摸万幸的脑门,说,“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呢妈妈,刚才在想上午的题,好像有一道附加题有点拿不准。”万幸一笑,发现车早就已经停稳了,便要打开车门下去。
陈晓白这才将信将疑的放下手,收拾了一下东西。
然而等她抬头的时候,万幸才发现,她现在身处的,似乎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儿?
还不等她问,陈晓白和秦千汐便也紧随其后下了车,证明这里确实是她们的目的地没错。
万幸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她们现在是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胡同,所以她们的车进不去,就停在胡同外面,胡同不宽,两个她张开手臂的距离要再多一些,三个人一起并排走着都显得有些拥挤。
而在胡同的尽头处,有一个贴着已经褪成了粉色的对联的大门,半开着,隐隐约约能看到院子里面种着的玉兰树,还没到花期,满树的绿茵。
树旁还有一个池塘,里面引的似乎还是活水,满池子的荷花开得灿烂,风吹过的时候,交相辉映,还有不绝于耳的瑟瑟声,好看极了。
这么一个充满了花的地方……
万幸想起刚才一路上秦千汐和陈晓白聊得,表情有点困惑——她们俩是专程跑过来买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