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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双更】

    万幸看着自前方走来的两个人,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了一句话。

    ——狭路相逢,分外眼红。

    把这句话从脑海中甩出去, 黎荀落背着双手,歪头看着这俩孩子。

    两个于她本来岁数而言,称得上是小弟弟的小孩儿。

    万胜利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小姑娘, 眼底黑沉沉的,有一种一朝成长后格外成熟的稳重。

    万幸看着他这样子就有点诧异, 这都还没多日不见呢,不过是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的功夫, 万胜利这是怎么了?

    “胜利哥哥, 你怎么了?”万幸问道。

    万胜利就连声音都是低低的, 十分明显的心情不好, 导致情绪极其低落, 闻言也就是摇了摇头, 没有说, “没事, 老幺要上厕所。”

    “哦。”万幸眨眨眼,侧身站着,把那条小路给让开。

    老幺早就憋得难受,两条腿都挤在一起,在原地蹦跶,瞅着他哥哥在那眼巴巴的看。

    小孩儿尿急的模样看的万幸想笑, 忍了忍才给忍下去。

    两个人走到拐角之后不见了踪影, 万幸却没回去。

    快到万家最终的一个大风暴了, 她有点担心。

    没一会儿,上完了茅房的两人从里头出来,万胜利在地上蹭蹭脚,看着万幸还在外头站着的时候,不由有些诧异,“宝丫,你咋还不回去睡?”

    “等你呢。”万幸蹲在地上,托腮抬头看万胜利,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好奇,说,“胜利哥哥,你就告诉我呗。”

    反正就算是不告诉她,到第二天她也能全都知道啊。

    万幸心想。

    万胜利这边还没说话,倒是老幺甩开了万胜利的手,笑盈盈的迈着不甚娴熟的小步子跑到了万幸边上,断断续续的喊她的名字,“姐姐,姐姐。”

    万幸回头瞅了这个小的一眼。

    打眼一看也是个挺憨厚的小孩儿,可惜父母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老幺的印象,万幸并不深,只隐隐约约记得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后来更是被村里的混子给打了之后丢到了一处荒败的院子里面。

    可惜扬长而去的小混混们没人留心,老幺一条腿被打残,爬也爬不出那个过高的门槛,更无法出去求救,烧了几天之后,死在了那个院子里。

    算算他死的时候,万幸大概记得也就是十五六岁?

    十五六岁啊,还是个孩子呢。

    现在的老幺也不过就是两岁多点儿,走路不稳,说话都还结结巴巴,发音也不准。

    被他一直喊着姐姐、姐姐的叫,万幸低下头,摸了摸老幺头毛。

    老幺咧着嘴一笑,几颗白生生的小奶牙一晃,冲着万幸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万幸突然收起了脸上颇为虚假的笑容,不怎么自在的转到了另外一边儿。

    万胜利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发酸。

    他也有个亲妹妹,可万金凤对几个兄弟都不亲,更别提是照顾弟弟了,给个好脸色都难。

    他叹了口气,还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没啥事,狗娃子抢人家鸡腿,让他堂哥给打了。”

    “这样啊。”万幸了然了。

    既然能打起来,那大人也少不得会有口角和争论,她们为了自己的义气,难免会伤到孩子。

    她点点头,一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然而就在她准备回屋的时候,万幸还是停了下来,转过身。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庭院中央,身上穿着和他们身材并不相符的厚重黑色棉衣,是这个时代下特有的御寒产物。

    万胜利的脸上还充满稚气,也眼神却全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万幸视线偏移,停顿一瞬,还是说,“胜利哥哥,奶说二伯娘最近心情不好,让你多盯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万胜利不明就里,闻言也是一头雾水。

    然而万幸点到即止,背着手走了。

    倒也不是她突发善心,甚至直到今日,除了陈晓白和万中华、万志高这三个人来说勉强算是活灵活现,其余的,对她而言,也都和纸片人无误。

    有过交集,或者死伤之后她会感叹一声,可更多的也就没有了。

    想到此,万幸觉得轻松不少,推开了三房的门。

    陈晓白在屋里已经点着灯站起来了,这会儿正坐在床边穿鞋子。

    她见万幸回来,急急的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咋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摔茅坑里了?”

    万幸:“……”

    “……不是。”她唇角一抽,“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二伯娘带着哥哥弟弟们回来了,过去看了看。”

    陈晓白下意识的说,“让他们发现没?”

    “没呢。”万幸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说,“没让二伯娘和狗娃子发现,胜利哥哥和老幺上茅房的时候看见我了,让他俩看见了。”

    陈晓白松了口气,“在茅房那边看见你的?”

    “嗯嗯。”万幸连连点头。

    “那就好。”陈晓白摸了摸万幸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就冻得冰凉的小手,又低下头看了看她没有提上去的鞋子,说,“下次再出去穿严实点,大晚上的寒气重,可别冻着了。”

    也觉得身上有点冷头的万幸一点头,乖乖被陈晓白塞进了热腾腾的杯子,说,“好呢娘。”

    怀里自发滚入了一个小火炉,万志高大约也是热,发现万幸身上冰凉凉的,当下张开四肢,把万幸给团团抱住了。

    小孩儿的身体又软又暖,万幸弯了弯眼睛,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万幸是被大人们的声音给吵醒的。

    屋外一片闹腾,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昨晚上起过夜的关系,万幸第二天早上十分的留恋床铺,在上面不舍的蹭了蹭,才拍了拍万志高的小肚子,一轱辘的爬了起来。

    外面三房人全在,围绕着中间不知道从哪借来的马车手忙脚乱。

    万幸凑过去看了看,当下愣了愣——张敏静怎么了?

    “小孩子快到一边去。”王艳红见万幸距离张敏静凑得这么近,吓了一跳,赶紧给万幸扯远了一些。

    万幸眨眨眼,指着前面由万报国驾着,已经开始往屋外走的那辆车,说道,“四伯娘,奶咋了?”

    不过一个晚上没见而已,张敏静怎么突然看上去仿佛甚至连生气都没了。

    她躺在那,呼吸都如同破风箱一样,嗓子里面‘呼哧呼哧’的,像是卡了块东西那么磨人。

    王艳红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眉毛紧皱,“这我也不清楚呀,一早起来就乱糟糟的……”

    陈晓白起来的很早,见剩下来的几个人都皱着眉,过去说道,“发烧了,浑身滚烫滚烫的,还是我男人白天去给老太太要倒尿壶才看见老太太倒在地上,不知道多久了,都爬不起来。”

    万幸吓了一跳。

    这天气里面,张敏静倒在地上一整夜?

    这要是身体再稍微弱一点的老人,直接没了都有可能啊!

    她连声问道,“那奶会有事不?”

    “看着……”陈晓白迟疑了一瞬间,和王艳红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忧心忡忡。

    这事儿,谁说的准呢?

    老太太年前就摔了一次,那之后躺了十天半月都没能好爽利。

    加上后来又感冒,一直咳嗽,好不容易后来又是肉又是水果的吃着,眼见着身子好了点,可昨晚上又摔了一跤,爬都爬不起来了,在地上躺一夜。

    今天她摸老太太脑门的时候,那温度都烫手。

    老人命脆,会不会有事,这谁说得准?

    万幸心里也是一沉。

    这完全是出乎她意料的一件事情——原书中,老太太虽然生了场病,可也只是看着凶猛,没多久就活蹦乱跳的。

    绝对不像是现在一样,看着就活像是一个死人一般,只剩出气不剩进气了。

    可老太太算是一个重要配角了,万幸很怀疑,如果老太太真的去世了——那会怎么样?

    以后的剧情又会怎么样?

    这是个未知数。

    然而万幸永远最讨厌未知数,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拥有着限定结局下的书中世界,一切的未知、非人力可以阻止的变数,都无疑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她想了想,抬头看向了陈晓白,确认道,“娘,咱们要把奶的病看好。”

    “放心吧宝丫。”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头发,顺手松开了她头上因为睡了一夜已经散开了的皮筋,一边给她扎头发一边说,“倾家荡产了也得给你奶看好病。”

    陈晓白说这话,倒是发自真心的。

    她嫁进了万家这么些年,和老太太早就相处出来感情了,而且老太太对她一向很好,作为一个媳妇,怎么都是要尽一份孝心的。

    再说了,她们平时赚钱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为了预防这么些个天灾吗。

    见陈晓白这么说,万幸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到了地上,不再那么悬在半空中央一样的吊着她难受了。

    她嘟嘟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二房,又看了一眼旁边什么都不知道,只单纯有点担心老太太的王艳红,突然叹了口气。

    生活不易,宝丫叹气。

    她还真怀念以前天底下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单身生活,没那么些个极品亲戚,也没那么多的天灾,多享受啊。

    王秀英躲在屋里没出去。

    昨夜回来的晚,天又黑的沉,所以万忠军也没找着机会对她动手。

    今天早上,她又故意睡的晚了起不来,加上几个孩子全都在屋里,万忠军就是有心想对她发火生气,也得避着几个孩子,不能让他们看见他打自己。

    但是王秀英也不可能这么一直躲下去,正在颤巍巍的担心的时候,外头一阵吵吵嚷嚷的,她才知道,是老太太病了。

    直到这时候,一直站在床前头,瞪着一双眼睛死盯着她的万忠军才终于出去,不在一直瞪着她看了。

    王秀英在万忠军走后,才终于忍不住虚脱了。

    她捂着被子,终于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音。

    万胜利那边传来了一小阵的声音,随后他抬起头,迟疑的看向了正在哭泣的王秀英,喊了声,“娘?”

    他自然也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但是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只一睁眼就看见了王秀英哭的厉害。

    王秀英怕被另外两个儿媳看了笑话,因此哭都是掖在被子里的,声音并不大。

    万胜利喊了她一声之后,王秀英就听见了,抬起了肿的跟个灯泡似的眼睛,看了万胜利一眼。

    王秀英抹了抹眼泪,哭喊着说,“胜利啊,你爹他,他要打死我啊……”

    老太太病成了那个样子,他作为还在家里最大的一个兄弟,自然得肩负起出钱的大头,他又是个爱打肿脸充胖子的,当场就回屋要去找钱。

    还是王艳红把他给拦了下来,没让万忠军真的进屋找。

    可王艳红拦下万忠军的时候,话里话外也是把原因一五一十的全都透出去了——那二百多块钱,都是让老鼠啃了,才没了的。

    而家里藏钱的人是他,万忠军虽然打老婆,但是家里的钱可还都是让她管着的。

    这么大一笔钱,让老鼠咬了。

    想到万忠军那一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的模样,王秀英浑身就是一个哆嗦。

    可随后,她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有泼了天的委屈。

    钱让老鼠咬了,那能是她能控制的吗?

    她要是早知道藏在墙里能让老鼠给咬了,她能放在那地方让钱白白的给老鼠糟蹋吗?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绝对都没用了,那二百块钱的窟窿,她要是不能给填上,等万忠军回来,就算是不把她打死,也得打成个残废了。

    真要是残废了,她可一辈子就全都完了。

    万胜利听王秀英这么说,也觉得心里堵着什么难受的很。

    他家四个孩子,可就他一个人没怎么被打过,原因就是小时候乖巧,几乎是老太太手把手的给养大的。

    而长大了之后,更是因为老太太手把手教导功课,所以成绩一向好得很,往小了说,整个石桥村是头一份的。

    而往大了说,就在这整个县里,他的成绩排名,都是数得上号的。

    他爹一贯对他就好,在学校住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吝啬钱,不少同学都只能拿那些食堂粗粮的时候,他就隔三差五的能吃上食堂的精细粮食和夹杂着油星的菜,比在家里吃的还好。

    不用干活就有饭吃,只需要好好学习,万胜利这辈子,可以说是过得很好了。

    可万胜利反观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几个弟弟妹妹。

    平心来讲……他的这几个弟妹们,真的和另外两房的,没法比。

    三房的陈晓白,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再说,他三伯父小时候也是最受老太太宠爱的,也是他爷爷生前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两个老人几乎倾尽了全力宠着的一个宝贝儿子。

    这样的家庭教育出的孩子,先不说万志高——就连万幸才刚过去没多久,就活脱脱的像是变了个人,讲礼貌,对人客气,也没有那些坏习气。

    至于他四伯父,那就更不用说了。

    能被村民们选上当副大队长的人,能瞎的了吗?

    更何况他四伯父和四伯娘就只有万海洋一个孩子,那可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手心怕化了。

    整个万家上下,要说看孩子的精细程度。

    他娘,的的确确没法和另外两房比较。

    万胜利低着头,闭了闭眼睛,说道,“娘,到时候,你就跟爹说,那钱是给我了,你让我上县里存银行,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王秀英摇摇头,泪眼婆娑的说,“这哪能推到你身上?你娘被打残废了就残废了,你要是被你爹给打出个好歹来,让娘以后可咋活啊?”

    万胜利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闷闷的坐在那跟着王秀英一起沉默,看着她哭。

    半晌,万胜利才说,“娘,你收拾收拾,去医院看看我爹吧,你表现的好点,他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至于下狠手。到时候我拦着些,会没事的。”

    王秀英能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点点头,心如死灰的。

    这一刻,她倒有些巴不得老太太死了。

    只要老太太一死,他男人就没那功夫再去管她弄烂了二百块钱的事儿。

    而等到丧礼一过,再过一个头七,一个小月子就过去了,到那个时候,谁还有那个心力再翻旧账?

    再说了,老太太一死,这万家可就说散就散了,那时候把家分一分,他家咋着不得落个几百块钱?

    她就不信了,老太太手里会没存款。

    老爷子的烈士抚慰金,国家一个月给着三十多块,大房当兵,一个月也给着老太太好几十,再加上陈晓白每个月孝敬上去的十几块钱的工资,这么些年下去,老太太手里的存款只会多不会少!

    想到这里,王秀英新年突然一动。

    她用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向了窗外。

    虽然家里是出了事,可几个该干活的人都要干活,没了老太太,下头还有几个小的,男人们去送老太太去医院,那午饭和晚饭都得看顾着,还有换洗的衣裳,都得拿过去的。

    这么一来……

    王秀英突然心脏一阵的狂跳,她小时候也不是没干过偷钱的事儿,但是小时候偷的次数多,也没被抓住过几次。

    就算是被抓住了,也最多就是毒打一顿,打了几次之后,她老子娘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打死,逐渐的她也不怕。

    后来上手熟练了之后,每次偷偷拿个一分两分的,也不会让发现。

    只是嫁出来之后,嘴巴和肚子都富裕,不需要她再去干那勾当,王秀英可是好一阵子也没沾过手了。

    但是这次,王秀英突然又心动,那想法就跟有个猫爪子在心里挠痒痒似的,她不干都浑身难受的慌。

    她看了一眼重新躺下去了的万胜利,面容凄苦的说,“你看着弟妹睡觉,要上茅房了领着去去,娘去看看你四伯娘和三伯娘忙的咋样了。”

    因着她房里孩子多,生的也勤快,所以王秀英在家里其实干活也少。

    一般也就是拿着那大扫帚扫扫地上的鸡屎落叶啥的,再给那东西归整归整,留着干了当火引子用。

    她出去的时候,王艳红正艰难的挺着肚子择菜,颇为费力,却没怎么喊苦,旁边还蹲了个万志高,正抱着白菜帮子一片一片的洗,小手冻得通红,却当游戏一样玩的不亦乐乎。

    她不能进厨房,烧火下厨的自然就换成了陈晓白。

    王秀英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过去,闷不做声的拿起菜来开始清弄。

    王艳红诧异的一点头,然而习惯与人为善的她还是仰起脸冲着王秀英笑了笑。

    王艳红看了看二房屋里,说道,“二嫂,孩子都睡着呢吧?”

    一早起来她就听说了,王秀英回娘家的时候,万金龙和娘家的孩子争东西,让人揍坏了鼻子,这会儿了都还在睡。

    王秀英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目光时不时的看向王艳红腰上挂着的那一串钥匙。

    “没啥大事,大夫说了,多睡觉,不上火就行。”王秀英闻着灶房烧火的时候冒出来的烟味,极为不屑的撇撇嘴,本性不改,凑近了王艳红说,“你看看这老三媳妇,不是能干活?平日里装的间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偏生老太太生病了,这会表现了。”

    王艳红一愣,扯起唇角笑笑,勉强当是回应了。

    王秀英浑然不觉王艳红不愿意搭腔的姿态,眉飞色舞的继续道,“你看看,就这老太太还最喜欢她,几个嫁进来的媳妇儿都没她那待遇好,月子里老太太亲自伺候着,不让下地,大夏天的,洗澡洗手的水都是烧热的,咱们哪有这待遇?!”

    万海洋坐在一边,懵懵懂懂的抬起头,一知半解的看向了王秀英。

    王秀英压根没注意到孩子,可王艳红却不是这样。

    她担心这话污了孩子耳朵,如果真让孩子这么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以后可怎么整?

    一个大男人的,对顶上老太太抱有偏见,成天说三道四的?

    这可成了什么样子了?

    平时她唯唯诺诺的,一副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模样,可一旦沾上了孩子,王艳红也不老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