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十指握着拳,按在她耳侧地面,捏的咯吱咯吱响,手腕手背青筋根根鼓起,就连指节处都泛出青紫青紫的颜色。
他这是难受也痛恨的极了。
可为了地府的和谐,顺便,为了牧遥的幸福,将离丝毫没有妥协。
并且还在指尖弹出道水滴般大小的红莲,将储物戒中的山楂召出来,嗤啦一声的包裹进去。
她抬手将范无救从她身上推了下去,爬起来看着他“这里还有六颗山楂,我一息烧一颗,所以你还有四息的时间可以思考一下,该怎么完美解决这件事。”
说完口中轻轻一吹,那其中一颗浮动在赤红火焰中圆滚滚的山楂球,顷刻间便被火焰焚为了虚无。
范无救的眼睛血红一片,他喉结滚动着,几个字还没等说出口,将离掌心火舌一舔,又是一颗山楂消失。
“你就非要逼我?!”
将离不语,第三颗山楂焚尽。
“我说了我没有…”
将离笑笑,第四颗山楂灰飞烟灭。
“将离!你——!”
火焰收缩,围着范无救最后两颗救命山楂,将离看着他“怎么样,想出办法了吗?”
办法当然也不是真就没有的。
但范无救看着面前这个冥王,看着她掌心那两颗被火焰烤的一点点融化开来的山楂,糖汁滑落,仿佛滴血一般。
他用他毕生之能,毕死之力,诅咒她“将离,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将离眼神一暗。
好,你嘴硬!你心狠!
她手掌狠狠一握,汹涌的火焰顷刻间将她掌中一切都吞没,再展开时,片痕未留。
“…………”
那一刻,将离清晰的看到范无救整个身子都恍惚了一下。
就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千年来,万年来,一直都将倾未倾的支在他身体里,扎的他鲜血淋漓,却死也不能放弃,可如今都在这么刹那之间,开腔剖腹一般,被生生掏走了……
范无救一下子倒了下去。
这个比恶鬼还要狠毒万倍的神仙,她终有一日,会为她曾经做过的所有恶事,付出百倍千倍,生不如死的代价,这一点范无救始终坚信。
可他……
他强硬的身体忽如一瘫烂泥,浑身僵硬又稀碎的跪在地上,低下头,仿佛能看到胸膛被挖开,肚肠被撕裂。
而他用尽全力,也拦不住那双将他整个剖开的手,在他的肺腑之内,搅动、撕扯、毁灭……
将离翻了个白眼,翻手从储物戒内又掏出颗山楂,往他口中一塞,心不甘情不愿,气急败坏,又骂骂咧咧“吃吃吃!赶紧给我咽下去!”
“真不知道你这一天天哪来这么多臭毛病!少吃一颗怎么了?能逼死你吗!”
范无救双目僵直的看着她,木然的吞下口中的山楂。
是濒死的灵魂终于得救了?
不,只是这永恒坠落中的一线喘息罢了……
将离瞪着他,从储物戒中掏出最后一颗山楂。
“我去找遥遥给周缺灌碗汤,不管你跟他说了什么,都叫他忘的一干二净,你若同意不会再次同他胡说八道,我就把这颗……”
她烦了,忽然间。
既腻烦于威胁,也腻烦于争执。
将离把手中最后一颗山楂一把塞进了范无救的喉咙里,眼看着他如吞仙丹一般咽下去。
她疲倦的坐下来“你必须同意,再也不对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也不拿他胡闹取乐。”
“你必须同意。”
……
一二三四五…一十二万年,当围绕在身边的东西,一个个越发不是东西,将离也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便学会了时时将自己的底线,分割成高度不等的无数条。
如今这个底线高度排名,从高到低看,排在首位的无疑是她当下最贴在心尖尖上的北阴君子玉。
将离觉得她就算把对他的底线抬高到三十三重天上去,子玉也不会让她失望。
排在第二位的则是周缺。
毕竟这是个刚死不久的小鬼,在神经病的世界里也待的最短,残存的人性最多,所以排在第二位合情合理。
将离不太能接受周缺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而排在第三位的,近些年将离纠结来纠结去,多番比较,多番思考,最后还是决定选择牧遥。
因若论暴行规模和杀鬼数量,除了玄君范无救,这位曾经的黄泉之主的确可以笑傲阴间。
可毕竟那些血色的记忆,和所有暴虐的过往与深渊般的执念,早在龙爪身死之时便被洗去。
如今的小姑娘,只是一只连自己其实是朵花也不知道的孟婆鬼。
虽然同正常人比起来也可说是丧尽天良,干的也尽是些损阴德的事,但最终她得以胜过谢必安,位列第三,主要是因为——将离始终认为,谢必安是个决不能用常理看待的鬼。
有的人邪恶,邪恶了一辈子,最后干了一件好事。
那么这污泥一样的腐烂人生里唯一的清白之处,能叫旁人乐此不疲的感叹个千年万年。
千年万年过,感叹到了最后,甚至就连黑的也能洗成白的。
即便有些黑的太过黑,无论如何洗不成白的,后世的人们站在高山之巅,俯瞰岁月长河,面对那些千年万年前的人渣暴徒,泰半也多“客观中肯”的扶额感叹——
“人无完人,虽于当世有些污名,但你瞧他做的那件事,便不能全然否定他,这是一位枭雄啊……”
而有的人纯善,也是纯善了一辈子,一辈子只干了一件疯狂事。
那么这清风明月一般的柔软人生里唯一的锋利之处,也能叫旁人心颤胆寒,吐口水、扎小人的议论个千年万年。
千年万年过,议论到了最后,甚至就连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即便有些白的实在白,无论如何说不成黑的,后世的人们站在高山之巅,俯瞰岁月长河,面对那些千年万年前的圣师仁君,泰半也多“客观中肯”的扶额感叹——
“人无完人,虽于当世有些圣名,但你瞧他做的那件事,便不能全然肯定他,他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是个很奇怪的规律,这也是个很真实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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