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缺没想到,月光下,紧紧捏着手中茶杯,沉默了半晌的南山,却对他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想罚那个孟婆…如果她明白自己做错了事,便该去弥补那个被她伤害了的人…”
周缺愣了一下。
当事孟婆亦如此,牧遥脱口问道“可假如这种伤害是无法弥补、无法挽回的呢?”
南山愣了一下。
他不知他该看着谁。
地府,轮回,孟婆,忘魂,白云骨……
他手中的茶杯好烫,烫的他指尖发红,手腕颤抖。
原来无法弥补吗?
原来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那么……
滚烫的茶水,一滴两滴的滴落在他掌心,像烧在冬日里的焦炭,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留下点点腐灼的红痕。
子玉眉尖微蹙,将那茶杯从南山手中抽出,握住他的手“南山…”
南山回过神来。
他将这一双再也看不见天地颜色的眼睛,慢慢对准他被神明握住的那只手,感受到那里头足以稳定乾坤的力量。
最终他说“若那个人所受到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那么便将愧疚回报在这世界中吧。”
“身边的人也好,远方的人也好,把所有的罪孽都换成快乐和幸福,直到什么时候,你心中再无愧悔。”
子玉轻轻放开他的手,转过头看着周缺“听懂了吗?”
周缺愣愣的点了点头“懂了。”
子玉掀了掀眼皮“懂什么了?”
周缺低下头。
“最好的惩罚就是赎罪。即便无法弥补给那个受到伤害的人,即便无法挽回她的命运,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赎罪。就像无常爷说的,欠了债必须要还。”
他轻轻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牧遥,眉眼皆低垂。
无常爷说得对,欠了债必须要还,可是他放在心上的这个姑娘,她又何止背负了这一桩罪、一笔债?
冥王说,代人受过,则十倍刑罚。
今日这罚他替她受了,十倍也受了。可从前十二万年,她身为黄泉之主时犯下的一切过错,他又当如何代她受过?
那一桩桩她熬炼了十数万年都无法彻底洗清的罪孽,他这样一个生前死后加起来都不满三十年的小鬼,又能为她做什么?
这世上终有一些罪,是旁人豁出性命也无法代为受过的。
若这冤孽无终,若这刑罚无终,那么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永远陪在她身边了吧?
周缺低着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只伸出手将牧遥紧紧搂入怀里,埋首在她乌黑的发辫中,挡住他发酸的鼻尖和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子玉与谢必安对视一眼,皆沉默。
牧遥却惊讶,且嫌弃“范无救什么时候还说过这种话了?我看全地府属他欠的债最多!欠阿离的,欠必安哥的,欠我的,欠所有无故死在他手上的鬼魂的,这么多债也没见他还过一次啊?”
子玉挑了挑眉“他欠阿离什么了?”
牧遥嘴角一抽“北阴君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吗?阿离待他这样宽容,范无救这厮却整日里想着把你从阿离身边夺过去,难道不是欠她的?”
子玉怔了一瞬,旋即额角青筋猛地跳了两跳“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牧遥哧溜一声缩进周缺怀里“那朋友夫,不可污?”
“这还……这也……!”
冷哼了一声,又怒哼了一声,子玉转过头不再作答。
谢必安拍拍子玉的肩,略作安慰,转头看着又把脑袋从周缺胳膊下伸出来的牧遥“那他又欠我什么了?除了那些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
“除了那些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牧遥想了想,“那就是背地里干的事情了?其实也挺多的…”
???
谢必安“我就随便问问,还真有啊?”
牧遥十分难得的对谢必安翻了个白眼“这可是范无救啊,没有才奇怪吧…”
谢必安皱了一下眉“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他这样的性格,要做什么恶事是从来不屑遮掩隐瞒的。哪怕再过分、再见不得人、再会引起众怒的,也是说做就做、想做就做了,从来懒得在背后搞什么阴谋的。”
“之前在冥宫不就是吗?阿离好容易寻到个暖床的小白脸,前日刚宣布以后冥宫内就由他当家作主,第二日那小可怜就被范无救推到业川里头去了,还是在一堆阴差的见证下,差点没给阿离气的…”
谢必安的话还没说完,子玉便拧过头来,怒目而视“你说她从前收了个什么???”
“呃……”
倒是忘了这尊大神了。
谢必安僵笑一声“收了个管家,管冥宫乱七八糟家务事的管家……总之,我是觉得就范无救这样的人,我实在想象不到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是连他都只能在背后干的。”
牧遥摊了摊手“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他本性确实嚣张的没边,不过必安哥别忘了,他这一日十二个时辰中,可是有十一个半都是个疯子的,疯子怎么能以常理度之?”
谢必安摇了摇头“罢了,你直接说他都干了什么吧。”
牧遥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吧,所有我知道的那些事里头,可以称得上是真的有点对不起你的,有两件,你想知道哪一件?”
面对这句废话,谢必安十分无奈“你又不说这两件有什么区别,我哪里知道要听哪一件?再说了,你难道不该两件事都告诉我吗?”
“不能。”牧遥斩钉截铁的摇头。
“因为这两件事我都答应过他不告诉你,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一件,这样在对不起你和对不起他之间,也算平衡,将来东窗事发,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在场所有逻辑三观和思维方式都还比较正常的神、鬼以及活死人“……”
牧遥不管。
她道“至于这两件事的区别嘛,第一件事你若知道了,大概会很生气,会去找他理论,可能还会吵起来,或者打一架,但是最终应该还是会原谅他的。”
“但第二件事你若知道了,那你可能…”牧遥犹豫了一下,“呃,先说明,我是说可能啊…”
谢必安皱了皱眉“可能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