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颜渊听罢,汤勺一扔,连连翻着白眼。
“给你们一个个惯的,那些经书,我若不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解释,就凭你们这点可怜的境界和悟性,几万年都参不透一点皮毛,更别说拿来修行了,居然还敢嫌为师话多?!”
寒笙觉得他理解错了她的重点。
她的重点不在于师尊如此话痨,是否有其存在的必要性,而是在于为什么她不觉得无法忍受他这样的话痨。
她不仅不觉得无法忍受。
甚至,与师尊在太一栖霞住了三千多年,她已经将这种生活习惯到,每当他埋头著书或不在太名山的时候,她都过的非常不自在,觉得这个世界安静的吓人。
生活仿佛就是应该有一间一眼望不到边的厨房,一堆永远吃不完的美食,和一个啰啰嗦嗦话不停的师尊。
寒笙噘着嘴问他,难道不是吗?为什么师姐们会觉得她这样的想法很变态?
按照以往的惯例,她这样委屈的时候,不管是因为什么,师尊总是能说出许多安慰她心情的话的。
但那日席间,望着她这副星眸点泪,孤弱无依的模样,颜渊发怔片刻,一双眼目光疑惑的将她来回打量。
竟感慨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发现你的想法,好像的确有些独特……”
???
寒笙崩溃了“现在连师尊都觉得我是变态了吗!!!”
颜渊严肃的向她指出“为师说的是独特,不是变态。”
“有区别吗!!!”
“自然。区别大了。”
“什么区别?!”
关于独特和变态的区别,从字义到情境,颜渊一瞬间想到几百条可以拿来跟她分析的条目。
但当下他蓦然开口,却不知为何,他说“区别是为师从来没有和你的师姐们说起跟你说过的那些往事和逸闻,只有讲经论道。”
“……”
这算什么独特和变态的区别?
寒笙想不明白,她心中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为什么师尊不能直截了当的否认她不正常呢?难道师尊真心认为她很不正常,是个异类吗?
她不能接受他这样认为,甚至不能接受他可能这样认为,极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到不敢再问下去了。
压抑着情绪,她将所有目光放在地上,十指紧紧搅在一起,说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东西,将她整个打湿。
“笙儿,你怎么了?”
她恍然惊醒一般,脱口而出“那究竟怎么样的想法才是对的?师尊觉得,我这样想是好的还是坏的?”
没有什么样的想法是绝对好的,或绝对坏的,在这种事情上,孰是孰非,也不由旁人定夺。
这是但凡有几分阅历的上神都能想明白的一个道理。
但颜渊伸手擦了擦她额上的汗,告诉她“你这样的想法就是对的,是好的。”
他说的很坚定。
坚定到她一下子就松懈下来了,捂着脸扑在他肩侧,小声呜咽“师尊,你吓死笙儿了……”
颜渊轻拍她后背的手顿了顿,后来那一个晚上他都没再说什么。
究竟怎么样的想法才是对的。
她很少会问这样可以深入探讨的问题,大多数时光,她只是待在那里。
在他著书的时候,在他做饭的时候,在他偶然想到一件高兴的或者不高兴的事情的时候,她在书案对面,在灶台旁边,在他身侧,安静的听着。
不走神的时候,偶尔还会发表几点评论,甚至和他辩驳一番。
走神的时候,是大多数的时候,在吃东西,在写菜谱,在藏书阁里翻来翻去自言自语。
她很少会跟他讨论这些东西,但今夜她提出来了,他的回答却吓到她了。
颜渊沉默了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他就安安静静的任她伏在他肩上将眼泪流干净,待平复了心情,重燃了食欲,又开始对着满桌的菜肴流口水。
修行人,将心思沉入一件事情中,能细致到什么程度?
一碗甜栗粥上,连淋几滴蜂蜜时她最爱吃,他都能精确实验出来。
颜渊忽然想到,她如今如此适应这样的生活,日后可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才好?
这三界之中,可还有哪个男子能同时满足境界高强、财力雄厚、厨艺非凡、极富耐心又情深义重这几重条件的么?
那顿饭寒笙吃了很久,颜渊想的很远。
就像他觉得似暮刑这般的,几乎将三界之中所有的年轻俊杰们都处成了兄弟,日后不知得去哪处才能寻个夫君。
他发现眼前这颗小露珠,不知不觉,已经被他养的这样娇贵。
让他想了半天,将他知道的所有仙界俊杰们统统在脑中过了一遍,也挑不出一个足够优秀到她可能会看得上的。
故事外,将离往杯中续上酒,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颜渊“这就是你的误区了。”
颜渊沉默,他似乎也已明白。
但将离还是说了下去“一则似她那般年纪的小神仙,几千年时光的确已然占了大半生,认定自己一旦习惯了某种生活,便无法改变。”
“但事实上,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她一万岁时是这样想,两万岁时就可以完全不这么想。”
“二则,情爱这种事,不在于同时满足你说的那些条件,倘若只是寻一个依靠,那些的确是很完美的选择。”
“但她若有朝一日动了真情,即便那个人境界低微、身无分文,她还是会想要和他在一起。”
“那些他没有或者做不到的东西,会随着爱意渐渐被她抛在脑后,她能适应在太名山的这种生活,也能适应与心上人的在一起的全新生活。”
这便是颜渊沉默的原因了。他想把将离的嘴缝上。
不用她说,后来他自己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但他想不明白,那时候明明说好今夜过后就让她去闭关,为何第二日他迟疑了。
他又不是一万多岁的小孩子。
她才是。
所以她吃饱喝足美梦一夜,醒来后将昨日雄心壮志全数抛在脑后,又开始排斥闭关苦修这件事,是正常的。
但他竟然同意了,这就不正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