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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用回忆换取一柄刀

    姚千璃抿了抿嘴,终一打帘进得船来,那船中放着一张矮桌。( .)边上正坐着恪,再不见任何其他的人。

    “你是?”

    恪神色陌然,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昨夜雨润,恭湖之上云烟淼淼,姚三爷既然来了,就坐下一同瞧瞧。”

    姚千璃看着眼前这张脸,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记忆的存在,但很快他便放弃了,缓缓走过去坐了下来。

    “船家,开船吧。”那人唤了一声,便有船桨击水的声音传来,小船悠悠滑向了湖中心。

    姚千璃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包裹着的物什展于那桌上。

    “这可是公子要交于我的东西?”

    恪看了看锦帕中碎成两块的镯子,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难为姚三爷还记得这镯子。”

    姚千璃眼中雾气渐起,竟突然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我……自知对她不起,已是耗费多年心血想要弥补,还请公子……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告诉我,她在哪儿?”

    “弥补?赎罪?”恪倾下身子,盯着姚千璃,眼中是寒冰千里。“姚三爷可是说笑了,这么多年,您过得哪一日不舒心了?”

    姚千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眼前的这个人说的没错,却也不对。七年了,他日日锦衣玉食,自在度日,却又有哪一日不是被梦魇折磨,夜夜听见她的哭声?

    他看戏,却为的是那热闹的鼓点和嘈杂的人群能暂时把自己从孤寂和愧疚中择出来,给他些许美好的,可以重头再来的幻觉。

    可是,一旦离开了人群,离开了热闹,一切都回到不可挽回的原点,日复一日的蚀骨钻心!所有人都告诉他,人已经是死了,他却不信,不停的画着她的画像,生怕时间会不留余地的抹去她最后一丝印迹,现如今,他的画室之中,画像早已堆积如山。

    只是,外人,是绝不会知道的。

    姚千璃重重的叹了口气,俯身拜在地上,卑微却又声嘶力竭,“我罪不能赎,求公子了,告诉我,她是否还活着?”

    恪收起眼角的最后一缕余光,坐正身子,倒了杯茶放在嘴边,稳稳地品了一口。

    “自然还活着。”

    姚千璃还趴在地上,半天静默,突然似哭似笑起来,“还活着,还活着!我的凤儿还活着!”

    恪冷冷的看着湖面,当年的一切他虽未曾经历,但青凤那般濒死的凄惨之状,他是永不能忘。明明是活泼明艳的少女却被眼前这个人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到如今也是时时刻刻在病痛中度日如年,更别说还有那个可恶的孽种!若不是为了吞下姚家,逼迫宋门,他真想一刀挑断这个人的脚筋手筋,让他也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你可还想见她?”

    不过寥寥六个字,却连血带肉的剜去了姚千璃所有的魂魄,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先是迷惘,再是难以置信,接着便有一滴,两滴,最后是成片的泪水翻滚而下,迤逦的凤眼中春色碎裂,随着潮涌明明灭灭。

    “公子此话当真!”

    此时的湖面又开始落起小雨,丝丝缕缕的,水汽更加浓郁,风凉也更胜一筹。

    恪伸手将挂在窗边的帷幔放下,转过脸来看着姚千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个人。

    过去听说,姚千璃是个样貌生得极好的人,性格随和,最易与人相交。今日一见,确是一个端正之人,特别是这双眼睛生得甚美。凤眼含情,水波明媚,转还间尽似能述尽无限柔情软语,难怪会诱得青凤,差点身死他手!

    恪笑了笑,分了一杯茶在姚千璃面前的桌上,“姚三爷请起,今日,咱们的话还长着呢。”

    姚千璃看着眼前这个人眼中含恨的冷笑,心中已经明白了些许。其实这样也好,这么多年了,他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无论他的条件是什么,姚千璃都做了全部答应的准备。

    他慢慢的站起来,朝恪拱手一揖,在那杯茶旁坐下。“公子想要什么便说吧,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她,千璃一切都应允。”

    “如此,我要你的整个家族呢?”与他,不需要兜兜转转的。

    惊异的神色在朦胧的凤眼中一闪而过,姚千璃定了定身,“公子的意思是此罪要我全族人的性命来相抵么?当年之事全在千璃用心不专,意志不坚,辜负凤儿的是我,抛弃凤儿的亦是我,罪皆在我一身,公子怎样做我都无无话可说,情愿领受。只是家中之人于此事无关,请莫要迁怒于他们。”

    “无关!”恪猛的一把抓住姚千璃的衣领,将他揪到面前。“辱她者姚母,欺她者姚家诸子,负她者诛她心者,姚三爷你,更别堪说那大大小小的势力走狗了!你们姚家,哪一个无关了!”

    姚千璃被恪逼问的哑口无言,自愧凄然,他说的确无一字有错。

    当年,梨园初遇,凤儿是台上唱音婉转的明艳花旦,自己是台下一眼钟情的痴痴公子,始于美好缱绻的一段感情终究是死在了自己多疑惜利的手上。

    眼泪从眼眶中划出,恪嫌恶的推开姚千璃,坐正了身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以免被这污秽腌臜之人的泪水脏湿了。

    姚千璃呆呆的坐着,任由衣领散乱,泪水满布。

    恪用眼角睨了这个人一眼,如此模样,简直形同废物一般,过去愚蠢,如今可悲,最是不值得同情。

    “姚三爷。”恪拍了拍手,拿起桌上的那半块玉镯瞧了瞧,“姚府上下五六十口人,我要这么多条人命又有何用?听说,你们府上的小少爷如今很是得意,我想,这件事你也不乐意见到吧?”

    姚千璃闻言,果然有了些神色,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恪继续道:“姚千绍是如何翻身的,你我心知肚明。现在,他不光独得你父亲的喜爱,更是在宋门里很是受宠,他这无限风光的如今,怕也有姚三爷的一份力吧。而你呢,却是与那风光逾行逾远,近两年怕是连宋大公子的面就见不上了吧。想当年,你可是能与姚大爷平分春色之人。”

    姚千璃叹了口气,眼眸中哀伤隐隐,“大爷也是走得不明不白,姚府,早就是另一番天下了。不管公子是否相信,千璃愧悔多年,早已无心族中事务,呵,还哪里来的什么风光啊。”他说着,脸色却是一沉,“当年之事我心中其实已经有数,只不过大错已成,再难更改,然,父母年事已高,千璃无意再掀起风浪,只想找到凤儿尽力弥补万一。千璃不在乎生死,只求能当面告诉她一句,对不起……”

    “姚三爷的确心胸宽大, 可我若告诉你,姚大爷之死,原本是有人想要扯了当年纷争嫁祸于你,置你死地而后快,你可还这么想吗?”

    姚千璃眼眸中泪痕已褪,颓然的神色漫了上来。

    “不稀奇,却心寒。”

    恪并不了解过去的姚千璃,但现在的这个人显见是个心软柔和之人,若不下一剂猛药,看来是难以奏效了。

    “姚三爷可识得此物?”

    恪将一个蔚蓝色的琉璃小瓶放在桌上,瓶中隐隐有小半瓶黑色的液体,似动非动的。

    姚千璃伸手想拿过来看看,却被恪制止了。

    “三爷小心了,这东西可不能随意触碰,若是不小心倾倒出来,怕是这儿的所有人,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这到底是什么?”姚千璃惊异的望向恪,但见对面的恪眼神凌厉而寒彻,如空谷深渊,漆黑肃然,无有尽头。

    “这是什么,三爷不知,那是因为你以为你知道的东西其实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那么,就让我来给你讲讲七年前的事情吧。”

    直到夜色浓黑,小船悠悠靠岸,那船头所悬的灯柱摇摇曳曳。

    姚千璃打帘从船上下来,再回头,那船已悠悠行远了。他抬头望了望天,漆黑深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七年了,时间把这过往的罪恶掩埋的正正好好,今日一翻,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