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三弟媳妇信上说了什么?”
郭弘磊起身, 把兵书放回书架, 靠近关切问:“难道家里出事了?”
姜玉姝迅速看完信, 凝重告知:“嗯, 出事了。三弟旧病复发, 病情严重, 需要上等重瓣雪莲作为药引, 家里的用完了,所以小茹托我买药。她说,急等着用。”
“病情严重?”
“奇怪, 阿哲病重,如此大事,为什么是三弟媳妇写信来告诉?家里其他人怎么没吭声?”郭弘磊皱眉, 霎时担忧且疑惑。
“确实有些奇怪, 但消息不会假,我认得小茹的笔迹。依我猜, 阿哲应该不至于‘病重’, 如果真病重, 家里不可能瞒着咱们。小茹说家里还有雪莲, 不过仅剩下普通的, 药力不够。”姜玉姝叹了口气, 干脆把信递给他,“你看看,看完就明白了。”
“唔?”郭弘磊迟疑一刹那, 并未立刻伸手接。
“看吧, 小茹没写别的,只是求助。”
郭弘磊这才接过,定睛扫视一遍,阅毕,沉下脸怒道:“老四实在不让人省心!惹了麻烦,却没有善后的能力,连累兄长,倘若阿哲——”他停顿,“三弟这次发病,全是老四害的!我早就说了,那个花魁,绝非安分懂事之人,果然,她开始滋事闹腾了。”
“阿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郭家饶不了她!”
“唉,先别管花魁,当务之急是买药。我立刻安排,叫人多买些上等重瓣雪莲,尽快送回家给阿哲治病。”
郭弘磊放下信,“你歇着,我——”
“药材我比你熟,我去安排吧。”姜玉姝推他坐下,匆匆往外走,决定吩咐管事连夜搜罗药材。
郭弘磊颔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定定神,严肃细看弟媳妇的来信。
与此同时·赫钦
北风呼啸,雪花翻飞,冬夜寒意刺骨。
卧房内,风挤进虚掩的门,摧得烛光摇晃,满室黑影森森。
郭弘轩黑着脸,烦躁扒拉头发,难掩气愤,俯视质问:“简直胡闹!雨夹雪的天气,你居然当街拦截我三哥的马车?他天生体弱多病,患有心疾,最忌生气动怒、受寒受累,你害得他旧病复发了,知道吗?”
“我、我——”
“咱们之间的事儿,你拉着三哥瞎打听什么?大庭广众,哭哭啼啼,不觉得丢脸吗?”
田素素满腹怨言,哭肿了眼睛,惶恐无措,忐忑问:“三公子现在怎么样?痊愈了吗?”
“痊愈?”郭弘轩十分没好气,焦头烂额,忧心忡忡,“心疾无法治愈,父亲一度请遍都城名医,连御医也没辙,大夫们都叮嘱小心保养、多活一年是一年。他近几年没大犯过病,结果被你一闹,旧病复发了,卧床不起,唉!”
“母亲很生气,连骂带打,三嫂虽然没说什么,但必定怪罪于我,如果二哥知道,我肯定逃不了一顿责备。”
“素素,你为何变得如此不懂事?”
我变了?难道你没变?你分明故意冷落我,见异思迁,该不会始乱终弃吧?
田素素委屈乃至憋屈,忍气吞声,“弘轩,你消消气,对不起,我错了。那天,我误以为马车里是你,一时冲动才拦截,绝非故意——”
郭弘轩面无表情,打断问:“你怎么知道那是郭府马车?谁告诉你的?莫非……你派人跟踪我?”
“不,不是的。你忘啦?你曾经几次坐车来看我,我见过,就记住了。”她矢口否认,事实上,的确暗查了对方行踪。
田素素坐着,泪流不止,仰望视为终身依靠的男人,双手捧着隆起的腹部,昔日柔媚明艳动人的花魁,孕后明显发胖,哽咽说:“那天街上偶遇,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见见你,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害怕,怕你娶妻之后,就不管我和孩子了。”
郭弘轩原地转了个圈,烦恼不堪,“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言出必行,我既答应照顾你和孩子,就一定会做到,你能不能别整天胡思乱想?”
田素素闯了祸,不敢辩解,哭着点头。
“亲事是母亲的命令,万事俱备,只待下个月成亲,我不敢不遵从。为了你,我不知挨了家里多少骂、多少打,膝盖骨差点儿跪碎了,才求得长辈默许,否则,你恐怕不能安安稳稳地养胎。”郭弘轩盯着憔悴浮肿的女人,眉头紧皱,爱意已不像初时浓烈。
相识已久,热情消退,两人屡次闹不快,她越是哭闹,他越是不耐烦,逐渐厌倦仗着身孕要求诸多的女人。
但情郎即将成亲,新娘却不是自己,女人如何能冷静?
田素素无名无分,身怀六甲,纵精明,也不禁患得患失,焦虑嫉妒之下,使出浑身解数,试图牢牢攥住情郎的心。她仰脸,泪痕斑驳,痴痴说:“四爷待素素的好,素素铭记于心,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甘愿服侍你一辈子。你快成亲了,我真替你高兴,想必刘姑娘比我这种人强一百倍,她才配当你的妻子。”
郭弘轩端详泪眼婆娑的孕妇,疲惫叹气,软声嘱咐:“你是你,刘姑娘是刘姑娘,没必要比较,只要愿意跟着我,我统统照顾到底。素素,你有孕在身,不要哭了,保重身体,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明白吗?”
“嗯。”
“我不是不想探望,而是亲事在即,一则忙于筹备喜事,二则家里不允许我经常找你。毕竟……刘姑娘是知县的侄女,她快过门了,节骨眼上,咱们暂时少见面吧,给刘家面子,也免得母亲生气。”
“好,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你专心养胎,寒冬大雪,少上街逛。”
田素素暗中握拳,尖利指甲深刺掌心,一阵阵嫉恨,脸色苍白,眸光转了转,柔弱无助地说:“哪儿有力气逛街呀?唉,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了,行动越来越不方便,我昨天险些摔一跤。”
“啊?怎么那么不小心!”
郭弘轩一愣,终于流露关切神色,忙问:“孩子没事吧?哼,你的丫鬟怎么伺候的?”
“幸而没事。我这儿只有一个丫鬟、两个婆子,她们算是勤快了,从早忙到晚,活儿多,忙不过来,不能怪下人。”
郭弘轩不蠢,听完便安慰:“我的疏忽,委屈你了,过几天多拨个下人来照顾你!”
田素素顺势试探,“你在秦州买的丫头莲儿,原说给我使,没两天却带走了,一走几个月。我挺喜欢听她聊秦州风俗人情,不如叫她来,陪我聊天,解解闷。”
其实,郭弘轩已经悄悄把杨莲儿收为通房。他瞬间不自在,随即镇定,哄道:“莲儿正在我家当丫鬟,上了奴册的,不能随便调派,我、我另外给你挑一个吧,保证挑个勤恳老实的!”
田素素见状,岂有不明白的?
杨莲儿,狐媚贱蹄子,果然勾引了我的男人!
一个即将成为情郎正妻的刘姑娘,一个不安分的丫鬟,令她深恶痛绝,几乎咬碎牙齿,表面却千依百顺,“好,那我就等着了。”
交谈不久,郭弘轩利索穿上披风,歉意说:“时候不早,你该歇息了,我得回家了。”
“这么急?”
“还不是怪你?三哥病着,我不能在外头过夜。”郭弘轩皱皱眉,不由自主地暗忖:即使三哥痊愈了,我也不想过夜,避免你又趁机哭哭啼啼。
田素素理亏,不敢拦,起身说:“好吧,我送——”
“不,不用送!你赶紧睡吧。”语毕,郭弘轩拢了拢披风,大踏步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素素目送情郎的背影消失,站立许久,脸上的笑容和柔顺荡然无存。
突然,她抬起手臂,猛地一划,把桌上茶盘狠狠扫到地上,瓷器“当当啷啷~”碎裂,寂静冬夜里,脆响声格外刺耳。
昔日的花魁,咬牙切齿,眼里饱含恨意。
此时此刻·郭府
“咳,咳咳咳。”
郭弘哲独自一人,病得昏昏沉沉,唇微紫,咳嗽不止。
“夫君?”纪映茹落座榻沿,啜泣俯身,担忧观察丈夫的气色。
郭弘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小茹?”他清醒便大惊,立即催促:“你怎么来了?我病着,你有孕在身,不该靠近的,当心病咳、咳咳咳——别哭,我没事,老毛病罢了,你赶紧走,回房歇息去。”
“嘘,小声点儿。”
纪映茹哽咽说:“我偷偷来的,怕母亲知道了不高兴。几天没见面,我不放心,想看看你好些了没有。”
“放心,我好多了。”郭弘哲拿起帕子蒙住口鼻,虚弱挥手,指甲颜色泛紫,“听话,离我远些,你可千万不能生病。”
夫妻恩爱,丈夫病倒,纪映茹既心疼,又惴惴不安,没动弹,小声告知:“你发病的当晚,我就给二嫂写信了,请她买些上等的重瓣雪莲,给你服用试试,但愿能药到病除。”
“什么?”
郭弘哲一呆,旋即心暖而感动,“母亲不是说家里还有雪莲吗?”
“方大夫说,重瓣的药效比普通雪莲强,既然有好的,为什么要用差的?”纪映茹生性怯弱,平日丝毫不敢忤逆婆婆,于此事却异常勇敢,“总之,信已经送去图宁了,相信嫂子一定会帮我们的!即使惹婆婆不高兴,也不怕,顶多、顶多挨几句骂。”
“无妨,明天告诉母亲是我写的信,她就不会怪你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
纪映茹擦擦泪,忍不住抱怨:“弘轩到底为什么要养外室?那个花魁,实在太不知羞耻了,怀着私生子,竟敢招摇过市,当街拦截你的马车,她的委屈烦难,应该找弘轩哭去呀,明知拦错了车,还哭哭啼啼,害得你大冬天淋雨,病成这样。”
“四弟玩心重,做事经常不顾后果,依我看,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可惜后悔莫及。但愿他成亲后收一收玩心,踏踏实实过日子。”
郭弘哲抬手,想安抚摸摸妻子的脸,却仓促缩回,唯恐连累她生病。
“我真希望二哥二嫂回家,认真教训、教一教弘轩。”
郭弘哲忍俊不禁,“老四下个月成亲,二哥会尽量咳咳、赶回来的。”
纪映茹气呼呼,恨不能立马看见兄长教训小弟的场面。
一晃眼,小年了。
隆冬腊月,滴水成冰,凛冽狂风席卷鹅毛大雪横扫边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积雪阻路。
礼尚往来,姜玉姝冒雪出城,亲自给图宁卫指挥使送年礼,顺路巡察桑山与蚕室。
桑山脚下,一行人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
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戴着皮手套的指间捏着一支干枯桑枝,审视半晌,失望叹气,凝重说:“这座山上的桑树,全部被冻死了。”
“莫说越冬,还没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撑不住了。”
“辛辛苦苦一整年,心血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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