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我是你哥哥迟冉的朋友。”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帕,擦净嘴角血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有种被人捉住的错觉。
熟悉的学堂,熟悉的人,熟悉的小镇。
课桌上有墨迹、毛笔、纸张、砚台、书本。
昨天,我在教室里主动找程三说话,他装作没看见我。其实我知道,是霍青娘特地与程三“交谈”的结果。
可现在,我却背靠墙壁,随时准备逃跑,努力回想以往有关杨先生的事情:教书先生、大夫的学徒……
我不知道他是谁。
小镇有一桩喜事,往往大部分人都会知道。
此刻外面拥挤吵闹,假设杨先生说的是真的,有十几人在寻找我,且看他的表现,找我的人并不是良善,那么我现在出去,一旦打起来,有很大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火元气。
我应该试探几句,但我想,如果换作迟冉,他会比我更擅长这个。
“我哥哥从没提过你。”
杨先生温和笑笑:“是这样的,我和你哥哥是师兄弟,记得吗?我是大夫的学徒,迟冉也经常看医书吧?
以前在黎志县,迟冉有好多医书是从我这里拿的。嗯……我想你应该见过那些书。”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我知道,有点突然,但现在,跟我走,趁那些人找到你之前咳!咳!”杨先生捂着嘴,指缝渗出液体,他后退几步,状况才好些。
灰色衣领转为深红。
记忆中,杨先生经常穿灰色衣服,偶尔会穿青色。
他是个单调的人。
“你怎么了?”
“一点小毛病。苹,走吧,我会继续陪你念书。”
我盯着他,他大大方方地展开胳膊。
灰衣贴身,似乎没有兵器。
那些抓我的人,没有达成目的,青娘姨和林婶会有麻烦。
而且,他说的话不能完全证明自己。
“先生,我得回去收拾一下。”
我摸索着了门板,他注意到了,眼神温和地和我对视,向上扯动嘴角轻声道:“好吧。”
我夺门而出。
青娘姨没有提过今天的情况,要么是她可以自己处理他们,要么是连她都没有察觉。
第二种情况下,因为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更倾向去引开找我的人,或者直接被他们捉住,这样他们达成目的,便不会再招惹武艺高超的霍青娘,林婶也可幸免。
*
临时学堂和杨先生住的地方一样,人少偏僻,而且,今天没有上课,学生里有一半左右去凑佩花成亲的热闹了。
女孩跑出学堂。
屋檐猛的闪现一道人影扑向苹。
杨瑞霖抬手,地面土块崩裂,藤蔓迅速生长,直至将蒙面人包裹。
新生的枝丫填满蒙面人的喉咙,生生勒断骨头,好似进了猪笼草的蚊子,连细微的呼喊也无。
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脆响,苹没有回头。
带刺的藤蔓直接将蒙面人拽入地底深渊,大地徒留裂痕。
杨瑞霖走过去踩了两脚,算是销毁痕迹。
此时的他不再咳血,心口的烧灼感减轻。
杨瑞霖几不可查地喃喃道:“苹,你对我而言,就是最可怕的存在。”
*
林婶喜欢热闹,她去参加佩花婚礼了,小宅院此刻只有霍青娘,一个人坐在石桌旁,思维放空。
她时常觉得,自己已然是个老人,每天慢悠悠地吃喝拉撒睡,手上沾染鸡血鸭血猪血狗血,唯独不再沾人血。
她们三个女人,林婶最像母亲,爱念叨,爱忙活,爱操心。
有林婶,苹和霍青娘过的都很舒服。
林婶呢,靠着苹和霍青娘,下棋输了要悔棋,一群大老爷们没一个敢跟她硬气,就怕人家家里那一大一小的女武者过来“抄家”。因此大老爷们皆说自己不跟娘们计较,显得自个儿宰相肚。
今天霍青娘人坐院里,便能听见那锣鼓喧嚣,一个时辰过去,她隐隐听见脚步声。
离自己很近。
霍青娘起身,收起苹之前晾晒的衣物,一件件整齐叠好。
声音越来越频繁。
她喝了一口水,攥紧杯子,杯中水影,是自己平庸的面孔。霍青娘忽然回忆起,三个女人拉呱,喝了一通酒,脑袋晕乎乎的她对同样晕乎乎的苹和林婶说,想念砂国的娘,阿娘生了四个孩子,实在养不了了……
手持利器的人从身后靠近,水影里的霍青娘在抖。
“咔哗——”
茶杯碎裂。
拳头对上刀刃,凝成硬皮的泥土丝毫不输铁制的兵器!
脚尖轻点,霍青娘甩开衣服下摆,半空旋转一拳迎接另一人的袭击!
敌人袖口闪过一片寒光,霍青娘的脸颊划破了,但她精神紧绷,忘记了疼痛。
轰轰哐哐地打击声,让人拍手叫绝的是霍青娘脚擦地惊起一片沙土,顷刻间凝结成块刺入敌人的肩膀。
一名敌人躲闪,另外两名涌上——又是三人杀出,挥刀劈下,五人合围霍青娘。他们早有准备。
暗处飞箭指向霍青娘。
瞄准,拉开,松手。
苹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