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令羽在前走向马车,顾雁飞走在妆迟身侧,刚刚那么执拗的模样,现在却骤然沉默下来。她不太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那样坚持的想要妆迟跟自己一起走,但是仔细想想,她没觉得自己做错,只是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了。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前方的令羽身上,顾雁飞抿着唇角,似乎有一些愧疚感觉——按理来说,她本来应该在邀请妆迟一同之前就跟令羽询问意见,而不是直接邀越,她刚刚为什么会那样不顾大局的冲动。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所有情绪被强制性放大,她自己都有些难以控制平复。

    令羽登上马车,打开马车的木门,顾雁飞抿着唇角想了许久,却有些犯了难。刚刚是三个人,令羽坐在一边她和尺素坐在另一边正是刚好,可是现在变成了四个人,总不能她和尺素坐在一边,让妆迟和令羽坐在另一边儿去。她倒不是担心妆迟对令羽怎么样,真正武功到了顾雁飞这种境界的,除非武功造诣都在她之上,否则不可能看不出他人会不会武功,一眼望过去,妆迟或许是会一些轻功,拳脚功夫上却确实是个生手。

    顾雁飞更加担心的,是令羽从初见的时候就对妆迟无理由的敌意,他们或许曾经有旧,而且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一不想妆迟和令羽坐到一边儿去,又不想尺素和令羽有太多的接触,左思右想,还是只能顾雁飞自己坐到令羽那一边儿去。顾雁飞倒是不怎么在乎,车厢位置也开阔,两个人也不会靠在一起,就当做是坐了个陌生人,倒也不会太过上心。

    这样想好了解决方法,顾雁飞因为思虑而微微凌厉起来的眉眼缓缓展开,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妆迟,又转头吩咐尺素:“你先坐进去。”

    尺素颔首应下来,将刚刚挂在胯边的剑取下来,一脚踩上马车,又借力踏上去,她坐进马车厢里。

    随后是顾雁飞,她脚尖轻点,似乎丝毫不怎么费力就踩了上去,转头对着还站在马车下面的妆迟轻轻勾了勾唇角,伸出手去:“上来吧。”

    妆迟站在马车下,便稍矮了顾雁飞一头,在这个角度下,她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顾雁飞的目光,月光从顾雁飞背部打下来,使顾雁飞身体边缘又一片银白色的漂亮轮廓,漆黑的眸子深深,可是伸出来的那只手却雪白如玉,妆迟似乎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却才缓慢的,缓慢的伸出手来,浅浅的笑了:“谢谢顾小姐。”

    借力踏上马车,因为顾雁飞微微收回胳膊的动作,妆迟往前踉跄了一下,顾雁飞便顺手在她腰间扶了一把,妆迟几乎扑进顾雁飞怀里,仿佛是一只披着薄纱的蝶,落在顾雁飞身前。

    妆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一下,又轻轻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她嫣然一笑:“多谢……顾小姐快坐罢。”

    顾雁飞眸光一转,原本准备先将妆迟让进去坐下的动作一顿,却是颔首一笑,自己先走了进去。她若是让妆迟坐到尺素身边去,以妆迟的性格,肯定会再三推脱,不如她直接在令羽身边坐好,等妆迟进来了,总不好意思让她再挪位置。她想到这儿,眸光里已经带上了笑,矮身钻进马车,盯着尺素疑惑的目光,她在令羽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身边隔了快半尺的距离,倒也不显得拥挤。

    “小姐……?”尺素讷讷的开口唤了一声,被顾雁飞的眼神制止。

    顾雁飞轻轻一笑,声音带着温柔笑意:“妆迟姑娘进来坐罢,我们准备启程了。”

    随后,一片深色的裙摆出现在马车门口,随即妆迟身子一矮,也钻了进来。只是等她钻进来,她就愣住了,尺素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却做着令羽和顾雁飞,这个座位安排一看就是顾雁飞安排的,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来着实是不怎么好开口,她缓缓在尺素身边坐下来,一抬眸,就对上顾雁飞的目光。

    妆迟浅浅一笑,眸光中荡漾着层层的碧波:“顾小姐唤妾身妆迟便可。”

    “好,妆迟。”顾雁飞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看着妆迟在自己对面坐下来,那一副漂亮的容貌和不让人心生厌恶的神情,心情似乎都忍不住好起来,唇角噙了一点儿笑意,连带着转过头去看令羽的神色都轻快不少:“令公子,我们可以走了罢?”

    令羽这个时候的神情也和刚刚完全不同,或许说,自从顾雁飞在他身边坐下来,他的神情就有一些变化,抿了抿唇角,他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妆迟,眸光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兴味似的愉悦,他指尖蹭了蹭下颚,唇角轻弯,显出两分邪肆的雅:“当然,启程。”

    马车又在地上滚动起来,顾雁飞眨了两下眼睛,最终似乎是有些困倦,缓缓的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太久没有这样用过兵器沾过血,虽然心中却是一点儿愧疚之感都没有,她还是觉得有些疲倦,慢慢的阖上双眼,羽睫颤动两下,呼吸逐渐平和下来,她似乎是睡了过去。

    她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坐在她对面的妆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很久,那些眼睛里的碧色似乎渐渐消退又重生,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也觉得流光溢彩,过了有一阵,她转过头朝着尺素要来了刚刚那一件披风,缓缓绕过马车中的小案,披到了顾雁飞身上。

    顾雁飞大概睡了一个多时辰,睡得不大好,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昏昏沉沉的头痛,她缓缓睁开眼,天色已经泛出微薄的光,她坐直一些,取下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眸光上下一扫。最终凝住,才看清楚对面的情形。

    尺素似乎也是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她也不过十七八岁,虽然平日里总是冷着脸,但是这样陷入梦境里,显然也还有几分少女之感,身上披着一件披风,这样看起来似乎不是她们走的时候带来的,不知道是谁给她披上的。坐在旁边的令羽也睡得正香,斜斜地倚着马车壁,不像是一般人沉睡之后会较为放松,他一直紧紧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些什么。

    顾雁飞一边这样漫无思绪的想着,一边垂下目光,却在这个时候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如同羊脂白玉一般,手指修长,指甲也修的正好,十指尖尖,分外的好看。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盏,盏中盛了半盏的茶水,在琉璃盏中荡漾出漂亮的波纹。

    顾雁飞随着这只手看上去,看到妆迟正弯着眸看她,她像是这一夜都没睡,上了马车之后重新挽过的鬓发都仍旧一丝不苟,唇角带着一点儿浅笑,在这样的清晨像是拂面而来的风,顾雁飞很快清醒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水。

    似乎是因为马车里还有两个人睡着,妆迟特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即使如此,她的声音还是柔和又温柔的,她浅浅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顾小姐醒了,可惜没有热茶,只有凉茶半盏。”

    “无妨的。”顾雁飞看着妆迟的笑容,也觉得心旷神怡,弯着唇笑了笑,轻呷了一口茶水。

    马车又走了半个小时,天色彻底亮了起来,尺素长睫颤抖了两下,也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风,茫然的望过去,接收到顾雁飞也不知情的目光之后,她犹豫着转过头去看向妆迟——对她来说,妆迟是曾经惊鸿一瞥的女子,是不知底细的需要警惕的人,她不明白顾雁飞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亲和的感觉,但是她从来不回去干扰自己主人的决定,她是一个忠诚的死士。

    “那确实是妾身的。”妆迟看着尺素犹犹豫豫的看过来,似乎也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抿着唇角浅浅的笑了笑,她从尺素手中接过披风来放在膝盖上叠好,低头时鬓间的碎发落下来,温柔又漂亮。

    随着人声逐渐鼎沸起来,顾雁飞打开车厢一侧的窗户望出去,邺城的城墙已经在目光可及之处,顾雁飞收回目光,令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看了顾雁飞一眼,手指轻轻敲击在马车壁上,马车夫似乎听到了令羽的信息,恭敬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

    “邺城快到了罢,直接进城,不用在城外逗留。”令羽醒过来,眉间就没了那些浅浅的沟壑,似乎是察觉到顾雁飞在看他,眉眼一挑,有两分调侃的意思,“顾小姐,我们在邺城稍微缓一缓脚步,明日一早再继续启程,你看如何?”

    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颔首应下来:“好。”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通过城门进了城,令羽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叫车夫将马车往城中最大的客栈门口一停,首先跳下马车去,他转头,看着剩下的三个女子分别都带上了用黑纱遮住脸的帷幕,进了客栈,他抿了抿唇角:“要三间上房。”

    令羽自己住了一间,顾雁飞和尺素住了一间,妆迟住了顾雁飞隔壁的一间。顾雁飞看了看手中的号码牌子,跟着小厮的脚步往楼上走去,尺素紧跟在后,两个人一时没有注意身后妆迟和令羽短暂的交锋。

    “你到底来做什么?”令羽眉间的笑意全然淡去,这样冷着脸看人的时候也有两分不怒自威,更多的却是邪肆的危险,他眸光冷冷,仿佛有千钧利剑从上而下,悬在妆迟头顶。

    妆迟听了这话,只不过抿唇轻轻一笑,她笑的时候仿佛能够让人听见花开的声音,漂亮的不似人间俗物,仿佛天上的娇客:“殿下还是不要草木皆兵为好,我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

    说罢,妆迟纤腰一拧,带起一阵香风,从令羽身边走过,跟在尺素后面上了楼,只留下令羽并不如何好看的脸色,指尖轻轻敲击在身侧的栏杆上,他跟上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