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塔顶，有二人盘坐在檐上对饮。
“他才十四岁，师弟这么心急。”
耳靥目光远眺，云下是整座王城，甚至能够看见更远。
狄子白发飘飘如仙，眼神中尽是虚无缥缈的星穹。
“莫语跟我们不一样。”
“他适合做一个真的修行者，而不是我们这样从小在温室里面栽培出来的花朵。”
“适合？”耳靥细细一品，啧嘴感叹。
“等这小子出了王城，他就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残酷。”
“尔虞我诈，强者为尊。”
狄子仰头饮尽杯中佳酿，微醺道：
“他一直都知道。”
“师兄……你低估他了。”
“行走天下是迟早的事情，我们的小师弟可不只是修行天赋无双……”
“他眼里的世界，和我们眼里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耳靥沉默。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表示赞同。
“他是老大看上的人。”
“贪星乱劫，火烧西天。”
“当初金不换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一定要将这小子收入门中，我还觉得诧异……”
狄子笑道：“诧异大师兄没有直接把他杀了，反而收入了门中，加以栽培？”
耳靥挑眉，温声道：“金不换那厮你是知道的。”
“雪山诵经三千载，一入东海便成魔。”
狄子闻言忽然放声大笑，笑声直传天穹万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这是师门里面的调侃，他人不觉有趣。
耳靥口中的打油诗，尚且有下半句。
曾用来天天嘲讽金不换。
“腹中精兵藏不住，奈何桥上干孟婆。”
……
……
书山院儿里头，赤狐乖巧地趴在了大石头上面，懒洋洋晒着太阳，日晖被光滑却有许多细小平滑起伏的石头反射，错落出一片圣洁光芒。
狐狸慵倦入睡。
数息之后，脚步声传来，安红豆一脸似醒非醒的憨态，被莫语揪着后颈皮提了起来，放在了草地上面。
莫语自己爬上了石头，盘坐上面，享受着这春来时候难得的日光浴。
赤狐抬头抖了抖毛，冲着莫语嘤嘤两声，灵敏地跳上了石台，蜷缩在莫语的腿上，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圆圈。
“主人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嗯，书带的比较多。”
“主人还真是爱看书呐……也是关于阵法和修炼的么？”
莫语想了想，正色道：“不是。”
“是一些杂书。”
“比较适合成年人世界的书籍。”
安红豆软绒的耳朵微微扇动，好奇道：“怎样的书籍比较适合成年人的世界？”
“嗯……大概就是什么《金瓶玫》，《侍女春宫传》，《鲤鱼乃是池中物》这样的书。”
安红豆似乎看过其中某一本，羞涩地用小爪子捂住自己双目，毛茸茸的大尾巴把头遮住。
“主人年纪轻轻就不学好！”
“真不害臊！”
莫语嘿嘿一笑，振振有词道：“夏国与周朝之间直连的函关峡已经被耳靥师兄玩断了，这一路绕行会经过许多其他的势力，少说得要一俩月。”
“路途寂寞，看点野史打发打发时间总归是无甚关系的。”
“倒是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书？”
“你看过？”
赤狐尾巴轻轻摇晃，低声道：“没。”
“以前在魔宗修行的时候，听姐妹们摆谈过一些。”
“那时候红豆才开灵智，努力想从兽身修炼成为人身，哪里有时间看这些。”
莫语轻点头，最后问道：“还有一件事情。”
“据我所知，夏国王城的五境以上的高手应该不算多，你究竟是得罪了谁，能被人废了气海？”
安红豆听到此话之后，逐渐沉默。
“并非是各人的恩怨。”
“确切地讲，是门派之间的仇恨。”
“魔宗与雪山上的浮屠宗向来是生死之敌，是红豆自己不自量力，以为有点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帮师门了却恩怨。”
“也是那时候，红豆才知晓，天下之大，强者无数……所谓的五境强者对于一些隐世的圣地来讲，也终究不过是尘埃罢了。”
莫语目光微凝。
浮屠宗他是知道的，底蕴相较之澜山宗也不遑多让，山里面的深处，住着一些老怪物，实力深不可测。
这些人究竟有多强，他也不敢妄自揣度。
他们活了很久。
有些个别人年岁甚至能够追究到万年前。
万年。
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头猪恐怕也成精了。
“外出之前，我向师兄们询问询问，是不是有办法能够把你身上的妖气遮掩住，以免日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世上，人与妖终究殊途，二者是死敌。
人类修士常常会将废掉的妖精拿来当作奴隶，不断折磨伤害它们；而妖祟也常常以人类为食物，甚至抽离他们的神魂，用来点灯炼药。
手段皆是残忍之至，谈不上孰对孰错。
……
……
弯月如眉，静水柔深。
篁迳绵延，远方小轩一片银白。
“三师兄。”
莫语的脚步声淡淡，却在夜里溅开涟漪，手中琉璃盏欲燃一片寂静。
白发男子一转头，与莫语对视。
“师弟这么晚前来，一定不是来找师兄道别的。”
莫语真诚又伤人地回道：
“还真不是。”
狄子翻了一个白眼，笑道：“你快要离开王城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莫语拱手道：“还请师兄施以援手，帮助我这小狐狸收敛一身的妖气。”
狄子注目安红豆许久，目光灼灼。
“好妖，是个用来炼药的上佳材料。”
安红豆闻言登时身子一缩，吓得一个劲儿地往莫语胸口衣服里面钻，毛茸茸的身子抖个不停。
莫语叹道：“师兄，你可别吓她，她胆子小。”
狄子忍俊不禁，一挥手，指尖夹着一根红绳，绳上系着一块拇指指尖大小的白色玛瑙。
“回头给她系在脚腕上面，日后不可随意再幻化妖身。”
“低境的人便察觉不出她身上的妖气。”
莫语接过了狄子手中的红绳，对着狄子拱手道谢。
“还是三师兄人好。”
“好人一生平安。”
狄子哈哈一笑，挥挥手。
“走吧……”
“日后出去定要玩个痛快，免得年纪大了后悔。”
莫语颔首，也笑道：“那是自然。”
“人不轻狂枉少年。”
他转身离去，身影肆意显露于月色之下，平添了几分神秘，狄子注目莫语的背影，许久后才轻叹道：
“好一个人不轻狂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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