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难忘记十四年的那个雪夜。
大夏王城里的一个叫做耳靥的戏子抱着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孩到了澜山宗山门口。
星月皎洁，雪覆万里。
“我师弟。”
耳靥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将婴孩递到了老人手里，转身离开了。
老人看着怀里的这名孩童，眼神如梦如幻，有雪花不慎飘落在了他洁白细嫩的额头处，化为乌有。
耳靥走后，那澜山宗西山下了三百年的雪……停了。
雪一停就是十年。
苍穹上有雪，像云。
但是下不下来。
有人不让它下。
婴孩叫做莫语，十岁那年出门，看着天上万里之外的白雪，老成又怅然地叹道：“你倒是下呀！”
从这时候起，西山的雪才重新开始往下落。
一如从前。
又过了四年，莫语饮酒独醉，折一根竹枝作剑，斩了西山上面十三株万年寒梅。
而后老人才忽然间意识到，原来这已经十四年。
当年的那个婴孩长大了。
“万年前，老祖栽下十三寒梅，作为西山的试炼之所，一株寒梅便是一道心魔。”
“这么多年来，澜山宗似乎没有真正能够斩掉十三梅的人，你我都不行。”
一名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了宗主霍天青的面前，目光带着极度复杂的神色注视远方那个铺展在地面睡觉的少年郎。
霍天青叹了口气。
“寒梅还会再长出来，可是这人儿恐怕也难再找出第二个了。”
“当年那位抱他上山，因为怕他冷，停了西山雪整整十年。”
“但其实现在看来，那位似乎有些多虑了，这混小子当真是逍遥自在。”
澜山宗西山长老田雨轻轻拂动自己的胡子，嘴角带着笑意。
苦笑。
“澜山宗底蕴深远，门派内部许多功法玄术，只是这些功法心经似乎不那么适合莫语。”
“以他的天赋，世间的功法反倒是束缚。”
“这样的人，能从天地自然之中学习，或许这片天地才是他最好的老师。”
霍天青偏头看了田雨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看你是怕把他教的不够好，到时候被那位怪罪吧？”
田雨无奈叹息一声。
“此子天赋无双是其一，他的背景你是知道的……那几个怪胎哪个咱们谁得罪得起？”
“耳靥虽是戏子，一句话能把大夏的十万禁军都喊过来，老朽压力也很大啊！”
田雨无奈，实在不敢乱教莫语。
霍天青沉默了许久。
“带他去翰林院吧，我跟翰林院的老先生有那么一点儿交情，修行的事情咱们暂且不急着谈，一般修士都是十六岁过后才正式迈入修行，太早反而不好。”
“先送莫语去翰林院念书，教他做人。”
田雨闻言点点头。
“这倒是。”
“儒道乃是当年圣人留下的学问，让他学这个总归是没有错的，不过……此子若是去翰林院，安全又该如何保证？”
霍天青闭目细细一想，沉默了许久。
“白云山，苍狗洞。”
淡淡的声音响起，田雨身子猛然一震，而后讶然道：“宗主，恐怕不妥！”
“那个女人是当年耳靥关进去的人，咱们擅自放她出来，会不会……”
霍天青笑道：“如果是将她拴在莫语的身上那就无所谓。”
田雨迟疑了片刻，回道：“那……我就去准备了。”
霍天青点点头，田雨远去。
他自顾自地走到了莫语的身边，看着似醉非醉的莫语陪笑道：“小祖宗，在西山的这十四年，你可还玩的舒服？”
莫语眨巴自己迷糊的眼睛。
“老头儿，你这笑容……不大对劲啊。”
“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若是有寻常的人看见了这样的场面，一定会非常震撼。
敢和霍天青这么说话的人，大夏境内……屈指可数。
在外人的眼中，霍天青是高高在上的澜山宗宗主，也是揽星境界的绝世强者。
就算是大夏皇族的人看见了霍天青也得礼让三分，却不曾想，今日在自己的山门之中跟一个小屁孩儿装孙子。
若是传出去，便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霍天青笑容略显僵硬，他哪儿能够想到一名如此稚嫩的少年，说话的语气这般老成。
莫语从小就不同寻常，除了帅得一批之外，更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
他太成熟了。
“也谈不上什么坏事，就是准备送你去翰林院念书。”
莫语闻言立马一个鲤鱼打滚，目光灼灼。
“念书？我不去，你喊我爹我也不去。”
“爷爷……”霍天青老脸上面满是陪笑。
莫语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招给噎住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他人面前如此正经的老人，到了自己这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完全没有下限……
“唉，西山不是有那么大一座书楼么？”
“我以前要看书，你们百般阻拦，现在怎么又要把我送走去念书了？”
霍天青回道：“那里的书现在你看不得，看了反而对你不好。”
“不过翰林院的书你可以尽管看，翰林院的书看了没坏处。”
莫语指尖在雪地上面画下了一个圈圈。
“可是如果外面的人欺负我又该怎么办？”
霍天青听着莫语这委屈的语气，心头苦笑。
“谁敢欺负你这个小祖宗？”
“你不欺负他们就算是翰林院的人烧了高香了。”
当然，这话儿他可没敢说出来。
霍天青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意，回道：“会有一个人跟着你一起进入翰林院的，她会保护你的安全。”
莫语微微一怔，抬头道：“男的女的？”
霍天青凑到了莫语的耳边，语气森森吓唬他道：“女的。”
“还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赤狐，会吃人。”
莫语闻言一拍大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霍天青一脸懵比之中勾住他的后颈，意味深长地笑道：“可以啊，老头！”
“这么懂我？”
“见我要成年，老婆都给我安排上了？”
霍天青无语，世间关于妖怪的传闻颇多，能够修炼成精，凝练出人身的妖怪无一不是境界高深的大妖，绝大部分的年轻人都闻之胆摧。
也不知道莫语是究竟胆子大还是好色，居然对妖孽动了心思。
霍天青面容露出严肃的神色，警示道：
“小子，我可告诉你，这妖怪可不是寻常的猫猫狗狗成精，这只赤狐曾经修炼过魔宗的无上心法，若是放在三百年，老夫想要收拾她都得废不小的功夫。”
“你敢把这狐妖让给我当保镖，想必肯定有办法束缚她了。”
莫语悠哉游哉地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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