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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 第十一章 佳人不悔红烛泪(3)

    当夜,张幕梦到了闫氏女。

    梦里她穿着嫁衣,站在一片熟悉的荒野中央,朝着他浅浅的笑。

    “幕哥,你来了。”她嘴角勾起,可脸上身上斑驳的血迹让她分外憔悴。

    “你……你……”张幕朝闫月儿伸出手,却又仿佛害怕什么一般不敢再前进分毫。颤抖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张幕被闫月儿胸口处狰狞的伤痕刺痛了双眼。

    似是感受到了张幕的想法,闫月儿向张幕靠近了一步,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恍若真实的触感让张幕的心酸涩无比。他紧紧抱住闫月儿,怀里没有丝毫温度的人回抱了他。

    良久,他松开闫月儿,张幕从衣摆撕掉一大块布捂住闫月儿的伤口,又执拗的用衣袖擦拭她脸上迸溅的血迹,却擦不掉分毫。他的动作越来越僵硬急躁,甚至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没用的,幕哥。”闫月儿抓住张幕的手,轻轻摇头。

    “不!”张幕失声大喊,随后他的声音弱下来,一遍遍重复,“不,只是血迹而已,擦掉就好了,擦掉就好了……”

    “月儿,月儿,你是逃出来了对不对?我……我这就带你回村子,不,我带你去县城,找大夫……”张幕越说越激动,打横抱起闫月儿就想走,可是这片熟悉的地方却走不到边际,张幕找不到方向,最后瘫跪在地上,再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

    “月儿,月儿,都是我不好……”张幕抱紧怀里的闫月儿,从魔怔中清醒过来的他看着闫月儿的状况再不能自欺欺人。

    闫月儿面若白纸,双手捧着张幕的脸颊,轻声道:“幕哥,这不是你的错。我已经,已经身死,这两日看着你这么痛苦,我……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不要……”张幕满目通红,抱着闫月儿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声音是宛如困兽的哀求。

    闫月儿转动脖颈,看着熟悉的环境,她的声音带着苦涩,继续道:“幕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次只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不必为了我寻仇,恶人自会有报应,答应我,好好的,好不好?”她直视着张幕的双眼。

    张幕没有回应,闫月儿继续问:“好不好?”

    张幕看着眼前人,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许久之后,张幕听到自己说:

    “好。”

    第二天一早,从梦中惊醒的他就跑向梦中与她相见的山野,在一片被杂物笼罩的荒草中,他看到了一具骸骨,骸骨身上披着梦里的嫁衣。只不过被野兽撕咬过,和那具骸骨一样,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

    山野之间,有猛兽的怒吼,也有人不曾压抑的哭声。

    两日后,正骑着马朝玄机城赶的景青璃似有所感。

    一缕白烟没入躺在她胸口的珠子里,那颗七彩的珠子不安分的动了动,进入珠子的那缕白烟转瞬间消失。

    不知现在哪家的新房,添了一只红烛呢?

    收回思绪,她勾起唇角。

    -------

    天色渐晚,越靠近玄机城这边,能落脚的地方越少。

    在到达下一个城池去租赁代步飞禽之前,她们还是要在山野间将就一晚。

    “那我们为什么不在京都就租一头飞禽代步?”疑惑了一路的叶缘远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景青璃:“……”现在说忘了还来得及吗?

    轻咳一声,景青璃忽略了这个问题。

    见她这般模样,叶缘远心里好笑,知道她必然是忘了。

    作为乖巧的好孩子,叶缘远绝不会做让长辈尴尬的事情,但是依旧管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心里琢磨着找个梯子给她下,灵光一闪,叶缘远没仔细考虑便脱口而出:“肯定是当时我们走得太早了,你没休息好!”

    景青璃:“……”这是逼着她去跳崖啊。

    她虽然要吃要喝,但是把原因推给睡眠不足还是很羞耻好吗!

    这个梯子,不太稳。

    景青璃心想,难不成要辩论自己不是人所以她是真的忘了而且不睡觉也根本妨碍不到她吗?

    看见叶缘远在一旁抿嘴,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作为长辈(现在才有点觉悟)的景姑姑愤愤按住自己不乖的侄子的脑袋又是一番摩擦。

    在树林里找到一块可以供人休整的空地,清扫干净周围的枯枝落叶后,叶缘远从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块火焰石。原本清冷的树林瞬间拢上一丝热意。马拴在树下,两人一人一棵大树,在周围撒下趋避蝇虫蛇鼠的药粉,就窝在树杈上啃干粮和肉干。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火堆燃尽之前,树林便安静下来,只有马匹偶尔打个响鼻。

    晨雾起兴,笼罩住沉睡的树林,树木的影子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景青璃睁开眼睛,跳下树来,没有惊动任何事物,身形便如踏花飞燕般掠出。

    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到她的脚尖凝聚着一团隐隐有七彩光晕的灵气。

    待景青璃身影消失后不到一刻钟,叶缘远也醒过来。

    目光下意识投向对面的树杈,却没有发现景青璃,心神霎时慌乱起来。

    往日他是不会睡得那么沉的。

    她不会又走了吧?像以前一样?

    一时间恐慌、茫然,还有一点委屈,皆涌上来。

    他跳下来,正无措间,便见景青璃从薄雾中走出,一手提着一截东西,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像是一只大猫。

    待接近了,景青璃一把把那只大猫塞到他怀里,开口解释道:“路上看到的,顺手救下来了。”

    叶缘远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小老虎。

    景青璃原本是想打点东西开荤的,谁知一路上除了遍地的野菜,就是各式长相怪异倒人胃口的虫子。

    突然,她皱着眉停下来,细细辨认周围的声音。确认方向后,她慢慢向那边移动。

    “嘶嘶——”

    “吼——”

    等她赶到时,双方的战争已然结束。

    地上躺着一只大老虎和一条成人腰粗的蟒蛇。

    那条蟒蛇缠绕着老虎的躯体,已经吞下了老虎的一只前爪,那只老虎的利齿也贯穿了蛇的要害。

    两方都没有了生机,可尸体却依旧在僵持。

    意念一动,窝在景青璃衣服里的明珠宝宝收起从林中窜出来的无数白烟,担担抽出一缕,将其排斥在外。

    珠子的动作自然瞒不住景青璃。

    “不喜欢?”景青璃知道这缕白烟便是那蟒蛇的魂魄。

    “不喜欢!坏!”

    许久未出声的明珠宝宝跳了跳,像是在挥拳。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不过总该让它去投生吧?”

    明珠宝宝滚了滚,虽然还是不乐意,但乖乖将那缕白烟收过来,转瞬抛去投生了。

    景青璃走向结束不久的战场,脚下是淋漓的鲜血,血色仿佛沾染上了周围的雾气。

    “嗷呜——嗷呜——”一声嚎叫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

    她朝着声源走过去,小心拨开半人高的野草,一个被草草掩饰过的洞穴出现在她面前。

    “嗷呜——”听得出是个幼崽。

    心下有了猜测,她小心挪开堵在洞口的草茎,正对上一双懵懂的金色眸子。

    很好看。

    景青璃愣了愣神,将这只小老虎从土洞里抱出来。

    很软。

    景青璃忍住揉它脑袋的冲动,缓步走到一虎一蛇的身旁,将那只小老虎下。

    小老虎两个月的样子,先是被满世界的血液吓了一跳,眼前的画面映在它金色的眸子上。

    它意识到什么,哀哀唤着。

    没有回应。

    它不相信。奋力跑到母虎的面前,抬起头去触碰母虎的鼻子。

    些许残温渐渐冷却,它一声声唤着,已经死去的依旧无声。

    景青璃站在幼虎身后,意念一动,怀里的明珠宝宝却先一步飞出来,直朝着幼虎而去。

    他停在幼虎眼前,一道光芒闪过,母虎的魂魄被放出来,凝成巴掌大的虚影浮在幼虎面前。

    母虎的魂魄低声呜咽,似乎在朝幼虎嘱咐什么。

    三息过后,母虎的魂魄深深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纵使万般不舍,她也不能久留了。

    幼虎哀嚎着,却无处追寻母亲的魂魄。

    明珠宝宝慢吞吞飞到景青璃身边,蹭了蹭她的脸颊,用糯糯的声音朝她撒娇。

    “娘亲~”

    “想养它?”景青璃出声询问。

    明珠又蹭了几下,意思不言而喻。

    “好好好,依你就是,况且留它在此对它而言太过艰难。”

    明珠宝宝见她答应下来,欢快的在空中绕了几圈,便窝在她的头顶。

    “娘亲最好了!宝宝最喜欢娘亲了!”

    景青璃埋了母虎,却从那蟒蛇身上剜下几大条肉。一直不动弹的明珠这时候殷勤的取出水来,让景青璃洗洗脏污的手。

    明珠宝宝是在她某次醒来后出现的,十分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而且灵性很大,一直跟她心意相通,让她有种‘这就是自己儿子’的感觉。有时候做梦都能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版的珠子,身后跟着一串小珠子……

    而且这个儿子特别合她眼缘,绝对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珠子,不仅能装东西,还能有转生的能力。

    这也恰巧印证了她对自己身份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测。

    ------

    火上架着洗好的蛇肉,烤的吱吱冒油。

    叶缘远抱着情绪仍然低落的幼虎,正绞尽脑汁逗它。

    两匹马被放开了,在周围啃着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