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放着冰,窗外吹着细细的风,饶是夜凉如水,耳边的声音一响起来,那声音里浅浅的温度便像一个钩子般,将蕙芷的耳尖勾的发红了起来。
“我是想信你的。” 过了半晌,蕙芷才闷闷答道,仍旧不愿抬头,“我只是不信我自己罢了。”
说完还是静静地低着头,只是没有再啜泣的声音,肩头轻微的浮动也渐渐停了下来。
一切安静了起来,却安静的可怕。
“别怕。”裴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心里到底还是失落了两分,“你究竟要我怎样做,你才不会总是这样…拒人千里之外?
有我裴顾在一日,便不会负你,不会叫人欺你,不让你担惊受怕……你告诉我,你怕什么?”
古往今来,为情所困者,数不胜数。
裴顾没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少女温软地倚在他的怀里,眼泪的湿意浸染在他的衣领,她为什么哭?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只好顺着她的话,她的害怕,温声许诺。
却不知道,这话落在蕙芷耳中,让她觉得如同陷入了一池湖水之中一样,原本还能折腾着扑腾两下,以为自己可以远远地躲开不必溺水其中,现在倒好,一点折腾的力气也使不上了。
她想她大约知道什么叫做情意了。
太…太引诱,太容易叫人。沉溺其中,而她知道,一旦沉溺其中。恐怕永生都不能走的出来。
所以她怕。
可是说起来,她只被他静静地拥在怀过里一次。可如今这次被他伸手揽在怀里,她却觉得这怀抱十分熟悉。
他身上还带着一路奔波的尘土气息,可依旧掩盖不住属于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清浅味道。
淡淡的草木香。
蕙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是这个样子,也不好…既然他都说了这样的话,是呀。她还怕什么呢。
没什么好怕的。
“我怕…我会动心。”讷讷的一句话,声音如同蚊虫,细细地。却准确无误地钻进了裴顾的耳朵里。
叫人心尖也如同被蚊子咬上了一口,刺痛之下却带着痒。
裴顾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了收,紧紧地将蕙芷拥在了怀里。
“章,你仔细收着。京城最近不太平。有些事。你查起来会比我更细致。”裴顾不再提别的,只是静静抱着她沉声安排,“时间还早,皇上回京前,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安排布置。你别慌,也别怕,不要想那么多,一步一步来。总归我不会欺负了你的。”
“你现在可不是在欺负我。”蕙芷吸了吸鼻子,“勒得慌。”
抱的太紧了些。叫人呼吸都困难。
裴顾讪讪松了手,低头细看她脸色。
“话都说开了……你…究竟心里怎么想?”思来想去,裴顾还是觉得,再问上一句,再问上一句吧,他可不想让她总是被这些心事折磨。
可说到底,被心事折磨的人,应当是裴顾才对。
蕙芷眼中恢复了清明,泪意不再,只眼眶还有些红红的,裴顾从袖口抽出了个帕子,仔细替她擦了泪,静静立在窗边等着她的话。
蕙芷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似是想起了幼时在无音谷里的时候,他似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问她,“暖暖想不想乘船去游湖?”
鼻尖又是一酸,好容易才忍住,声音闷闷道:“我自小便羡慕母亲,父亲爱重,子女双全,是个全福之人。”
裴顾一愣,不晓得她竟会这么说,也不打断,依旧静静等着她的后话。
“世人都说皇上还在潜邸的时候,同夫人袁氏如何的鹣鲽情深,可如今不还是有了后宫佳丽三千,袁皇后不还是被夺权了好多年?父亲那么喜欢母亲,甚至如今对母亲也一如从前,可不还是有了丛意院?不还是有了大姐和四姐?”蕙芷有心将话都说出来,一股脑便将想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说她善妒也罢,说她心小也罢,她就是怕…
她还记得上次,大姐因为大姐夫的差事动了胎气,母亲叫父亲去刘姨娘那里问话,按理来说,父亲是应当留在刘姨娘那里的。她一直陪着母亲,眼见着母亲眼睛里的期待慢慢退却,可却还是在听见丫鬟禀告父亲往嘉木堂过来的时候,眼神一闪而亮,亮的像星子一样。
她那时候,心里就蓦地一抽。
难道她以后…她嫁给裴师兄以后,也会像母亲这样吗?
做个大度的主母,将丈夫往妾室的屋子里推。明明不愿意,却还要做出一副贤惠的模样。
蕙芷心里摇摇头,扪心自问,她做不到,她也不愿意。
一心一意,便要一心一意,再多出来个人,去分一个人的心意,分一个人的情意,时间久了,还能剩下多少情意?
保不齐,她会对别的女子动手。
她向来不是个太良善的人,二房的五姑娘岁平如今还在幽禁着呢,虽说是姐妹情分,可岁平动了心思要害她,她便不能,也不愿意多为她说半句好话。
裴顾仔细听她说完心中顾念,眼睛里的笑意却满满地漫延了出来,忍不住还是伸手扶住了蕙芷的肩膀,低下头直看着她的眼睛,险些笑出了声:“原来你是怕这个。”
“我——”蕙芷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话里的意思有些怪,却说不出哪里怪。
“你若是担心这个。”裴顾勾唇一笑,“除了你,我再不碰别人可好?”
这话说地忒贼。
蕙芷抬头瞪了他一眼,心里却终究还是温了一温。
时人男子虽只能娶一妻,可妾室通房到底还是有的。虽说远不如主母地位,可终究隔在夫妻两人中间,是根不轻不重的刺。
“我是个偏执的人。我不愿意两个人之间,再多出其他人……”蕙芷到底还是轻轻地解释了解释,“我若真是动了心,便是谁也不能从我手中抢的。”
蕙芷定定道,眼神肯定。
裴顾眼看着她觉得无奈,又觉得可爱,心想这丫头,究竟是动了心,还是没动心?这情意是动了三分?还是热了七分?
一时倒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好伸手揉了揉她额顶的发,“我原也没想让别人插手。后院失火,忒不值得。”
蕙芷抬头再瞪了他一眼,“你回吧,章我收着便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