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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但今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站在秦塬上,放眼北望,湛蓝深邃的天空下,千里大地被冰雪覆盖,四野里寂寥无声。偶尔有一两只苍鹰盘旋在高空中,忽然向雪原扎去,然后抓起一只野兔,振翅高飞。
北国的天空,总让人觉得高远空旷,北国的大地总有那么几分苍凉的味道。这些年走过不少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各种意想不到的事,钟魁在心性上也多了几分沉淀,更加耐得住寂寞。
钟魁闲着无事,带着铁铲扫帚等工具,沿着下塬的道路清扫积雪。这路本就是陡峭的羊肠小道,千折百回,更不必说落满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不小心就会滑下深渊。越是背阴的地方,原本松软的积雪一旦被踩实了,越踩越硬,越走越滑,会更加危险。
临近中午的时候,塬下道上,一个身影缓缓地沿着山道上来,那人走的看似很慢,但很快便到了钟魁跟前。
钟魁装作才发现外人的到来,只见这个人年纪不小了,但从外表看属于那种精力充沛的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上身穿着一件中长款黑色皮衣,头上戴着一顶貂皮帽子,这身打扮绝不是这个穷乡僻壤轻易可以看到的。
直觉告诉钟魁,这个人很危险。但又觉得此人有些面善,钟魁自问绝对没有见过。
“小伙子,上面是秦氏庙吧?”老者操着一口冀北口音。
“是的,老先生。”钟魁点点头。
“那么,住持秦仙姑在吧?”老者面色似乎一喜,又问道。
“秦仙姑?”钟魁并不知道那苍老女道士俗家姓甚,“我不知道道长姓什么,因为大雪封路,我只是临时借住在秦氏庙里。”
“噢!”老者并不以为意,甩头便往塬上进发,想来他一路找来,大概也对这里最糟糕的交通印象深刻。
钟魁略迟疑了一下,捡起工具,跟在那老者的身后,他注意到老者踏雪而上,虽做不到踏雪无痕,也只是在雪地里留下一道并不深的脚印。
只见老者走到庙前,站定了身子,冲着秦氏庙的无字门楣,恭敬地鞠躬致敬,然后再踏入庙中正屋,也就是正殿。
老者打量了一下殿内四遭,然后踱着方步走到那苍老女道士面前三米的距离站定,神色有些复杂,有些欣喜,有些悲伤,还有些怨恨。
所谓秦仙姑的,正在殿内诵静心咒。她的神情没有因为一个男性老者肆无忌惮的眼神而有任何波动。
但钟魁觉得殿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道友是求医还是问卦?”秦仙姑念完了经,这才瞥了来访老者一眼。
“薛某是来贵地寻友的,我有一老友,俗家名叫秦怡,不过大家都叫她秦仙姑。”老者道。
钟魁听这老者自称姓薛,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此人面善了,那死在他手底下的薛人杰,还有那薛人怀,长相跟这老者神似,这老者不是他们的老子,也是至亲的叔伯辈。
“此地不过几间小庙,还有一个老道而已,请道友去别处找吧。”秦仙姑道。
“仙姑真是贵人多忘事,上一次见面距今快二十年了吧,我们认识也有五十年了吧,难道老友千里迢迢而来,您还要装作不认识?这未免太过绝情了。”薛性老者朗声说道,“想当年仙姑随秦盟主初入江湖,艳绝华夏,只可惜我薛云那时只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仙姑恐怕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薛某一眼,此吾毕生遗憾呐。”
这便是薛云,当代薛氏的家主。
钟魁万万没想到眼前两位七旬老者,当年还有这一段韵事,更没想到这苍老女道士如今这幅衰老模样,年轻时居然号称艳绝天下,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啊。只不过这薛云薛家主当年应当也是众多追求者之一,而且还是那种排不上号的。
真八卦!
“那秦仙姑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一个又老又丑的道士而已。”秦仙姑这话没有否认的意思,但也透露着几分萧瑟之意。
“是啊,时光过的真快啊。”薛云接口道,“我很后悔来找你。”
秦仙姑没有答话。
薛云面色忽然变的有些狰狞,道:
“你为什么如此残忍,不爱惜自己,变的如此又老又丑,你分明只比我小两岁而已。你破坏了你在我心目中美丽圣洁的形象,你是仙子,不是那此土里刨食的低贱村妇!不、不,这不怪你,要怪只怪……秦祖海那个老匹夫!他除了多修行了几年,实力比我们高明,他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他守活寡!”
“薛云,不许你说我哥坏话!”秦仙姑神色仍较为平静。
“呵呵,你心疼了?”薛云脸上又换成了讥讽的神色,“堂妹爱上堂哥,哈哈,可惜于礼不符,哈哈……”
薛云笑了好一会儿,见秦仙姑仍然端坐在那里,这才没趣地止住了狂笑:
“仙姑,你怎么不生气啊,哦,你心里一定想杀了我对吧。可惜啊,秦祖海都死了二十年,再也没有人会你撑腰了。”
“薛云,你这么远找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废话?”
“当然不是。哈哈。”薛云瞥了一眼在一角拿着鸡毛掸子搞卫生的钟魁一眼,“那小子是你收的徒弟?”
“不过是借宿的普通人。”秦仙姑道,“有事直接说吧。”
“你多少年没有回燕京了?”薛云道,然后自问自答,“根据我的消息,自从二十年前秦祖海死了出殡,你在这庙里待了二十年?”
见秦仙姑仍是那幅古井不波的模样,薛云道:
“你不好奇我怎么能找到这里?世人都知道秦祖海是晋省汾城人,他在那里出生长大,所有有关他的档案和事迹上都这么写着,那里现在甚至有一个秦祖海的纪念馆,呵呵,我去参观过,参观的人挺多。我要是死了,如果能有资格设个纪念馆,要是还有这么多人来凭吊,死也瞑目了!果然,吾辈不该跟秦老匹夫活在一个时代。”
薛云自嘲着,秦仙姑则道:“他活着的时候,你勉强算个小老弟罢了!”
薛云仿佛没有听到秦仙姑的嘲讽,继续说道:
“可没人知道秦家祖居地实际上离汾城有八百里之远,就在这个穷的掉渣的地方,更没人知道秦祖海因为对你有所愧疚,就在这塬上修了这么个庙,让你来住持。”
“你在这里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恐怕不知道秦家已经真的没落了。三年前,我们将你那堂侄秦士弟‘请’到燕城监狱去作客……”
秦仙姑终于变了脸色,勃然大怒,因为那燕城监狱并不是普通监狱,那里关押的都是政治-犯,这对曾是建国元勋的秦家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屈辱:
“鼠辈安敢如此无礼!”
“二十年前秦祖海活着,我们当然不敢,就是十年前,我们也不敢,因为那一帮老家伙都还在位。不过现在嘛,就是另当别话了,因为总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更何况我们还有底牌。”
“士弟虽然从小被逼着修行,但他天资太差,也只比普通人强点,你们为何为难他一个普通人?就不怕我秦家故旧之怒吗?”秦仙姑道。
“呵呵,仙姑息怒,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请注意,我说的是奉命行事,没有最高层的首肯,说敢动你们秦家?只是很可惜,秦士弟知道的不多,恰好他告诉我们你在这里清修,所以薛某便来了。”
“你们把士弟怎么样了?”
“放了!”
“放了?”秦仙姑颇感意外。
“这不奇怪,杀他干什么?以什么罪名?悄悄弄死?不,这些都是很下贱的手段,秦盟主的唯一儿子,我们可不会这么干。将他所知道的全部吐出来,也就足够了。”
“所以你就找到这里了?不怕我杀了你?”
“呵呵,那你试试看?”
殿内本无风,强大的劲气激荡起飞沙走石。钟魁装作不知地一惊一乍地,跑出殿外:
“起风了,关窗喽!”
秦仙姑、薛云二人相对而立,劲气仍在四溢,虽然并未直接交手,但二人都对对方暗暗有了计较。
半个小时之后,只见秦仙姑苍老的面孔变的有些发白,额头冒着汗,而薛云仍背着手站在那里面对着她,气定神闲,仿佛吃定了对方。
“仙姑,以和为贵,薛某又不是来寻仇的,薛家跟秦家没有仇。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仙姑?况且你那侄儿现在好的很,又没伤一根汗毛,只是听说心里郁闷,对生意上的事情也失了兴趣。依薛某看,他还不如趁现在并不太老,赶紧多找几个女人,生个儿子出来,否则秦家真要绝后了。”薛云笑道,他嘴上说的漂亮,带着调侃和讥讽,就是笃定秦仙姑不敢硬抗。
“你问吧?”秦仙姑良久才道,虽然自忖拼命硬上,恐怕二百招内便要落败。
“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传国玉玺……别说你不知道。”薛云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过我那侄儿,我没有什么要告诉你的,因为我也只知道秦家自古传下来的一些只言片语,说祖先曾经保管过那玉玺,这种事我们只当是听笑话,保管玉玺的,那不就是太监吗?”秦仙姑道。
“太监也可以收养子的,然后传宗接代。”薛云皱着眉头,秦仙姑的说法,他显然从秦士弟那也听过。
“我只知道这么多,或许祖先曾经做过皇帝身边的侍卫也说不定。再或者,这更可能是祖先自己吹嘘。”秦仙姑道。
薛云虽然很不甘心,但当年秦祖海死时,他是在场的,从秦祖海临死前的遗言看,秦祖海也是没见过所谓传国玉玺,所以他相信秦家根本就没有私藏这样的镇国之宝。
看来对某些人的承诺要落空了,得想个办法搪塞过去。薛云暗道。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们秦家的九转天元功,我已经得到,但有几个问题难以理解,另外秦士弟即便资质差,也不至于现在如同废人的地步,这其中……”
“薛贼,你无耻!”
秦仙姑一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积蓄着力量,闻言终于摁捺不住,她宽大的道袍,无风而鼓,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向一发人形炮弹,冲着薛云发出最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