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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沈时瑾一睁眼, 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厚锦的床帏遮的榻中仍旧昏昏, 她平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习惯性地翻个身,搭在她腰上的手随之一紧,沈时瑾蓦然醒神儿。

    颜九渊还闭着眼睛,也不知醒没醒, 扣着腰肢将她往身前搂了搂,沈时瑾忙又闭上眼睛装睡。

    昨夜这人倒只折腾了她一回, 沈时瑾自个儿也明白,她那一副“咬紧牙关赴死”的样子, 颜九渊心里八成也不痛快。

    昨晚算是熬过去了, 往后呢?

    正胡想八想,感觉男人动了动, 须臾, 气息逼近。

    沈时瑾喘气也不敢用力,死撑着装睡, 却觉男人气息更近, 鼻尖儿好像已经挨到她了, 她心提溜着, 睫毛控制不住地颤啊颤。

    但男人并没再欺近, 她听见一声轻笑, 颜九渊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低哑, 说:“做什么梦了?睫毛抖成这样。”

    沈时瑾心说被发现了, 可还得撑着演完, 只好抬手揉了揉了眼睛,做出一副大梦刚醒的样子。

    颜九渊一手支着脑袋,也不戳穿,与她大眼瞪小眼地相看,沈时瑾原本还想娇羞一下,但一想昨晚的拒绝,也娇羞不来,正不尴不尬,外间权妈妈叫起的声音救了她:“爷,夫人,该起了。”

    沈时瑾立时坐起,主动探着身子拨开半边床帏,天儿已经蒙蒙亮,今日她是要拜见长辈的,不敢懈怠。

    颜九渊也坐起来,看了她一眼,冲外头道:“进来吧。”

    权妈妈应一声,这才开了门,让四个伺候洗漱的丫头进去,游妈妈和绿绮也一并进来。

    ——昨夜见权妈妈收了元帕,她们都多多少少松了口气。游妈妈熬了大半宿,想着走前老太太交代的一番话,默想赌吧,只能赌这位世子爷是个有心的。

    她和绿绮伺候沈时瑾更衣,把沈时瑾身上来回盯了几眼,见除了肩膀一处的红痕外,并无其他暧/昧痕迹,游妈妈默然,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颜九渊知轻重,还是该担忧沈时瑾不合他的意。

    洗漱完毕,两人坐下用早饭,沈时瑾不晓得这人是否还为昨夜的事不快,一面用饭,一面悄悄觑着他,颜九渊睨见她神态,心里想笑,面上却只作不知。

    用过饭,权妈妈让人来伺候沈时瑾梳妆打扮,颜九渊皱了皱眉道:“别给你们夫人脸上涂那么多粉,她又用不着,本来好好的模样,倒叫你们给涂抹得瞧不出来了。”

    梳头的婆子连忙告罪,嘴上也不敢解释,沈时瑾当他是心里有气,找人发作,想了想转过身,带着服软意味地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

    颜九渊面色立时缓和,嗯了声,说:“既然夫人不怪,出去吧。”

    殊不知这一下在府中下人看来,是十足的恩爱,那婆子赶紧对着沈时瑾千恩万谢,恭恭敬敬地退下去,沈时瑾还不知道,一个扯袖子的功夫,这院里的人都暗暗对她敬了三分。

    还是换了游妈妈给她梳妆。

    今儿的喜服亦是隆重,沈时瑾脸上没多描画,头上却依旧是珠翠戴满,身上穿一件真红绣牡丹对襟大袖衫,项间带着赤金垂珠璎珞,腕子上原本的玉镯取下,全换成了龙凤金镯,这下也不用她说话,站到那里就能闪金光。

    颜九渊同样一身大红袍服,扣玉带,在镜前展臂理完了衣裳,转过身,见沈时瑾正在发怔,他走到她身后,微微俯身,从镜子中看她,说:“怎么了?”

    沈时瑾抿着唇,视线与他在镜中对上,也不知为何,没有闪躲,就那样望着,颜九渊似乎知晓她在紧张,伸手捏她的耳朵,说:“无妨,你的嗓疾我已与父亲等人说过,除了母亲,旁人不会问,母亲若问起来,也简单,你只低下头伤心就成了。”

    沈时瑾还不知他何时把这事儿说了,更不知他是如何说的,一时瞪大了眼睛,因着无法言语,她所有情绪都蕴在了眼中,意外、疑问、不解、甚至……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和被他捏耳朵的羞恼,糅杂在一起地朝他看来。

    颜九渊手指一紧。

    沈时瑾被他捏疼了,眉间蹙起来。

    颜九渊松手,按了下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问:“怎么,嗓子伤了你自个儿不伤心?”

    沈时瑾适宜地垂下眼睑,颜九渊哼笑一声,“这倒学会了。”

    两人一路先往颜老夫人的院子去。

    沈时瑾昨日进府,早起还没来得及瞧明白自己的屋子,先被带着在府中绕了好大一圈,直走得她脚酸才算到了颜老夫人的平乐堂。

    甫一进二门,外头站了好些个丫头婆子,个个肃整,见颜九渊携她进来一齐行礼,堂中便有个穿青色团花纹的丫头挑帘出来,见了二人一福身,颜九渊点点头,说:“父亲也在?”

    云烟笑道:“都在呢,正等着爷和夫人过来。”

    沈时瑾手指微蜷,下一刻,颜九渊温热的手掌握了过来,牵着她入内,正堂中已然坐了一屋子人,闻声都朝他们看来。

    主座上有位身量瘦小的老太太,穿酱色绣五福缎面大袄,发间已隐有银丝,只插了支嵌黄碧玺的金簪,但精神颇好,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颜九渊拉着时瑾,撩袍一跪,“孙儿带媳妇给祖母磕头。”

    颜老太太笑起来,说:“好好好。”

    看着他们磕完头,便让云烟将托盘呈上去,颜老太太给封了个沉甸甸的大荷包,另有玉镯一对儿,嵌红蓝宝石石榴籽金钗一对儿,意多子多福。

    时瑾又福身谢过。

    颜老太太只笑着看她,旁边坐的是靖国公,沈时瑾又随着颜九渊跪下敬茶,靖国公喝了一口,点点头,他自不会给什么首饰一类,最实在,因而给的荷包比老太太还沉。

    等到了太太甄氏这儿,颜九渊只是躬身,没有行大礼,时瑾也跟着她。

    甄氏笑着喝了茶,说:“成了,我与老太太早盼晚盼,可等着这一天了。”

    都见完礼,堂中的另外几个人才出声,颜九渊挨个给她说了说,除去颜奚棠和颜清,另外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都是太太甄氏所出。

    认完人,老太太先道:“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颜九渊便拉着她过来,老太太抬头笑看了他一眼,他也不吱声,直拉着沈时瑾的手交到老太太手中。

    沈时瑾一时有些脸红,毕竟一屋子人都在这儿,颜清已经忍不住掩唇笑了,老太太端详着沈时瑾,颔首说:“果然南边的水土养人,瞧瞧这孩子,多水灵。”

    沈时瑾看到她就想到了家中祖母,不由回握了下颜老太太,矮下身子让她瞧得更仔细些。

    老太太一乐,说:“我听小九说了,他路上害你伤了嗓子,无妨,不着急,养养就好了。”

    沈时瑾一愣,颜九渊害她伤了嗓子?她忙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颜九渊一脸严肃,看也没看她,沈时瑾也不敢太表露,乖顺点了点头。

    甄氏吃了口茶,不大乐意,老太太当着众人这么一来,意思就不管真假,日后这事就这么一个说法。

    到底颜九渊和颜奚棠都是她带大的,不一样。

    她酸酸地看一眼靖国公,靖国公低着头在喝茶。

    众人在这儿也没待多久,老太太拍拍颜九渊的胳膊,说:“带着去祠堂给你娘亲上香。”靖国公也放下茶盏,吁了口气,说:“走吧。”

    甄氏在后头推了推融哥儿,让他到靖国公跟前去,融哥儿方七岁,不明所以,只能上前去拉靖国公的手,叫:“爹爹。”靖国公便把他抱起来,甄氏也在后面跟上。

    沈时瑾见过了府里几人,这会儿也记不起紧张了,满脑子都在想颜九渊为何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一时想兴许就是方便堵旁人的嘴,她也知道现今的太太并非颜九渊生母;一时又不住心虚,怕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心不在焉地,也不知走了多半天,到了北院祠堂。

    沈时瑾肃整面容,跟着颜九渊上前点香,三炷香一上,她听见颜九渊低低说:“母亲,我带媳妇来看您,日后再带孩子来。”

    沈时瑾不由侧目,见他面容沉静,冷硬的下巴也在这先考林氏的这牌位面前显得柔和许多。

    上过香,回头还要上族谱,不过也就女子也就占个姓氏而已,若是日后子嗣多,那地方还能大点儿。

    之后按礼是要见族中近亲,不过靖国公府的名声的确也不止是瞎传,靖国公父亲那一辈兄弟便不多,他老爹自己头两房媳妇儿甚至连一儿半女也未留下,直到第三房,也就是现今的颜老太太,才得了一个女儿和靖国公一个儿子。

    这么一看,到靖国公这里已经算十分好了,起码前两房都有子嗣留下,且好好活了下来。

    是以,算算近亲没几个,只是眼下靖国公府正在势头,上来攀亲戚的也不少,颜九渊带人露个面也就算完。

    中午女眷都在颜老太太的平乐堂用饭。

    颜九渊把沈时瑾送到颜老太太身边,说:“祖母,她嗓子有许多忌口,您老人家体谅些。”

    颜清“哎呦”一声,甄氏也笑道:“果然娶了妻就是不一样,知道疼人了。”转而又对沈时瑾道:“我瞧了八字,你闺名是叫时琬,我与老太太便叫你阿琬了。”

    沈时瑾报以一笑。

    颜九渊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老太太要瞪他了,才与沈时瑾道:“你留在祖母这里用饭,我去前面。”

    沈时瑾颔首,颜九渊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甄氏笑着把她往身边拉,老太太说:“我上半晌还没瞧仔细呢,过我这儿来。”

    “好好好”,甄氏一连声说,把沈时瑾让到老太太旁边坐,老太太笑道:“我是年纪大了,受不了吵闹,你要是不嫌闷,无事就过这儿来,我知你家里是书香之家,想必识字总比我这个老太婆多,正好教教我,祖母眼下正学识字呢。”

    甄氏脸上笑,心下直翻白眼,她是继母,也管不了颜九渊那院的事,可是直接找老太太护着,颜九渊这心也太重了!她还能把人怎么着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