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丧宴一般在下午六点就开始了,五点左右赴宴的宾客就要到场,别说李少情是个基层干部了,就算是平民百姓,一旦家里有人去世了,同村的男女老少都会去吊念,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得暂时放下来——至少江阳市的农村是这种风俗。
赵夕阳等人回到村务室小坐了一会,讨论了一下案情,见人家都三三两两地提着礼品和鞭炮动身去了,便在村长的邀请下也在小店里买了些瓶装酒、糖果、鞭炮等物慢悠悠地赶往李少情家。
少时,大家到了地头,鞭炮一响,李少情和宋文文就披麻戴孝地跪迎在大门口,还对赵夕阳等人叩了三个头,有负责收礼品的亲朋好友急忙上前接过礼品,分发香烟,并记录礼金的多少,以便丧家事后还礼。
吹鼓手早就得到了丧家的知会,知道赵夕阳等人身份不一般,一起奏响了丧家曲,鼓乐喧天中,赵夕阳等人来到宋银璋的灵堂前,各自鞠躬上香,礼毕,被迎宾的亲朋请到专门准备好的首席桌坐下,接受万众瞩目。
赵夕阳这张圆桌子有关梦蝶、丁晓兰、高小萍、曹业蕾、闪电、雷鸣、飓风、暴雨、加上赵夕阳和刘博柱,刚好十个人,赵夕阳大约估计了一下,赴宴的远亲近邻差不多有四、五百人,屋里屋外和院内院外都坐满了,就感叹道:“农村办丧事就是热闹啊,也不知道我死后有没有这么热闹?”
“尽说晦气话。”关梦蝶踢了赵夕阳一脚,有点不适应香烛的气味,蹙眉道,“好吵哦,我讨厌这种气味,也讨厌噪音。”
刘博柱道:“农村办丧事都是这样,大家把孝布缠着胳膊上,免得主人家说我们不懂礼数。”
宾客们每人都有一条白铯的孝布,这是规矩,缠上孝布后,关梦蝶张望着厨房,好奇道:“丧宴都弄些什么啊?”
刘博柱道:“一般都是鸡鸭鱼肉,先是上凉菜。”
关梦蝶道:“味道如何?”
“跟饭店里的味道差不多吧,但主要讲求实惠,分量足。”
关梦蝶有洁癖,见厨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皱起了可爱的鼻子。
“没事的。”赵夕阳耳语道,“你别看大锅大灶的,但绝对卫生。”
“真的吗?”关梦蝶还是蹙眉道,“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然而,当酒菜上桌后,看着热气腾腾的蒸菜和造型别致的炖鸡炖鸭,关梦蝶尝了下,连连点头道:“比酒店里的好吃。”
“那当然了。”赵夕阳见关梦蝶喜欢吃,胃口也大开,伸出筷子就想夹那个摆成荷花状的蒸菜。
“别急啊!”刘博柱阻拦道,“这个菜是要等丧家讲话后才能吃。”
“为什么啊?”大家都是城里人,而赵夕阳又是年少不懂事,闹不明白这吃菜和讲话有什么关系。
刘博柱笑道:“就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你们看那些桌子上,其他菜都吃过了,就只有这个菜没动。”
“还真是。”赵夕阳脸一红,嘿嘿干笑起来。
曹业蕾眨巴着眼睛道:“这个菜叫什么名字啊?”
刘博柱道:“叫‘枕头粑’,是用精肉铡成肉泥放到蒸笼里蒸熟,凉了以后切成长块,铺在碗底,配以酥肉圆子或风干萝卜、咸菜等,再放进蒸笼里蒸熟,蒸熟后翻扣在大碗里,撒上葱花,就可以上桌了。”
“好复杂哦?”关梦蝶吞着口水道,“一定很好吃吧?”
刘博柱呵呵笑道:“我们时常吃,也不觉得有多好吃,你们看,这个葱花是有讲究的,如果主人家要致词讲话,那上面就会撒葱花,如果不致词讲话,那就可以随便吃。”
“还有这种规矩?”大家感到新奇,也不好乱了规矩,就只吃其他菜,等着主人家致词讲话。
刘博柱又道:“还有,丧宴是不能猜拳行令的,吃了饭,可以打牌娱乐,要走的主人家也不会挽留。”
丧家肯定是不会留客的,又不是喜事,大家都表示理解。
曹业蕾捅了下赵夕阳道:“看,村长和那两个老师坐在那张桌子上。”
赵夕阳白眼道:“我早看见了。”
咚咚咚——
有人忽然敲了三下锣,随后有人喊道:“船落高泊,孝家谢客!”
刘博柱忙道:“快站起来,丧家讲话了。”
果然,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喊话的人是个男的,应该是代丧家讲话,隐约间,赵夕阳等人看见他站在板凳上,手举高音喇叭。
“各位高亲贵友,丧家谢客了!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随着喊话声,李少情带着宋文文行三叩大礼。
礼毕起身,那人又道:“菜少酒淡,残羹剩饭!坐的没得,站的困难!有座位的多吃点,没得座位的敞开干!吃饱喝足后,远的不要走,近的就在这儿歇,如有不周,敬请海涵!”
咚咚咚!
“这都说的什么啊?”赵夕阳等人都被逗乐了。
丧家讲完话后,大家才开始吃枕头粑,赵夕阳给关梦蝶夹了一块,问道;“好吃吗?”
“嗯嗯。”关梦蝶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连连点头。
这时候,李少情和宋文文端着酒水和香烟走过来劝吃劝喝。大家也虚伪地安慰了几句,赵夕阳放下筷子,说道:“李主任,你那个高音喇叭可以借给我讲几句话吗?”
“可以啊!”李少情心头一跳,看了下刘博柱,迟疑道,“文文,去把喇叭拿过来。”
“哦……”宋文文紧盯着赵夕阳看了一会,会说话的媚眼似乎有话要说,随又低下头,默不做声地转身去了。
“赵科长,你……你想说什么?”李少情风韵犹存的媚目里有丝疑惑,她们母女俩长相十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周围的宾客都知道赵夕阳等人的身份,听说赵夕阳要讲话,纷纷放下碗筷,事实上,今晚的丧宴,大家都期待区刑警队的领导能给死者一个交代,最少要汇报一下侦查进度吧,好让大家心里有数,同时也满足一下好奇心。
赵夕阳含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话想对相亲们说,同时呢,给宋叔叔上一炷香,如有失礼之处,还望李主任见谅。”
见赵夕阳言语谦恭,李少情受宠若惊道:“赵科长,都是乡里乡亲的,您也太多礼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才好!”
“好说好说。”赵夕阳垫脚张望道,“文文怎么还没回来?”
李少情道:“可能她在找喇叭吧,你也知道,人多事多的,放个东西不好找。”又道,“我去看看。”
赵夕阳点点头,等李少情一走,神铯一动,招手让闪电雷鸣过来,耳语了几句。
“啊?”闪电捂着鼻子道,“大家都在吃饭,合适吗?”
“没事。”赵夕阳道,“等你们回来大家都吃饱了。”
“好吧。”闪电雷鸣起身走了。
赵夕阳随即皱起了眉头,十指相扣状似深思。
关梦蝶盯着赵夕阳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足足等了近40分钟,李少情母女才把喇叭给找了出来。赵夕阳见闪电雷鸣还没有回来,接过喇叭道:“李主任,能不能在灵堂门口的摆张桌子,我想给宋叔叔隆重地上一炷香?”
“可以……哦不,使不得啊,您这也太多礼了。”李少情客气着,但亲朋好友却倍觉有面子,不等李少情吩咐,就在灵堂门口摆了张供桌(农村的灵堂一般都射在堂屋里,停放棺木的规矩是男左女右)。
赵夕阳见大家很配合,颇为满意,提着喇叭到了供桌前,放下喇叭,击掌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给宋银璋上了香,鞠了躬,再拿起喇叭,回身以沉痛地语气道:“各位高亲贵友,我是区刑警队新上任的侦查科长,名叫赵夕阳,说起来,我也是西村人,我爸叫赵世明,或许有些人应该认识吧?”
“嗯嗯,认识认识。”有些老年人连连点头,赞叹道,“想不到赵幺叔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当上刑警队的侦查科长,真是前途无量啊!”
“可不是咋的,听说还上过电视呢!”
“谢谢大家的赞扬!”赵夕阳愧疚道,“可惜,我这个侦查科长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啊,在贵村突发三起命案后,作为此案的负责人,我到现在都还没能破案,让被害者死不瞑目,我在这里给大家、给被害人家属鞠躬赔罪了!”说着深一鞠躬。
“使不得,使不得啊!”李少情慌忙拉着宋文文跪下回礼,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罪是必须要赔的。”赵夕阳也不去扶她们,转而道,“但我今天来,不光是为了赔罪,而是想给死者以及死者家属一个交代,希望能让死者含笑上路。”
“嗯?”李少情母女抬起头,颤声道,“赵科长,难道您已经查出真凶了吗?”
“还没有。”赵夕阳道,“但我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怎么找啊?”大家不自觉地起身靠拢。
有人急忙给赵夕阳泡好茶,递上香烟,殷勤地伺候着。
赵夕阳客气了几句,接着道:“在找出凶手之前,我先要为大家解开一个谜团,这个谜团就是山崖闹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