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一根掰开他缠在我手腕上的指头:“身陷叛军村子的时候,我们生死相依过,那时候吾就想,吾可以试着相信你说的话,试着从另外的角度来看卫家。当然,也试着从新的立场看叛军……”
“卫狐狸,”我认真的看着他,“不是哪个人一出生就愿意像刺猬一样去防着别人、伤害别人。万事皆有因果,今日你劝吾之果,必然是别处有因。但是,开弓已无回头箭,吾停不下,也不能停下。”
我终于挣脱他的手,他却没有将空空的手掌收回,只是视线如芒的瞧我:“当真停不下么?”他如狐狸一样勾起唇角,笑容里的讽刺不言而喻。
祁家和卫家,终究是水火不容的。
我没有搭理他,径直朝宫殿走去。卫兵打开宫门的同时,我听见他在后面大吼:“祁灵玉,你要死就去死吧!我才懒拦你!死远点,别让我看着碍眼!”
“来人!让公卿大人在这里给吾跪上一天一夜,好好清醒一下!”我猛地厉喝,门后面的一队护卫立刻跑出来。
他们按住卫靖远,然后将他踢倒在地。“城主,公卿大人也是无意冒犯,请您看在他刚才护驾的份上饶了他吧!”范仁抱着韩燕在我面前扑通跪下,范义也随着他跪下来。
我扫了一眼门外笔直跪着的欣长身影:“不准帮他求情,否则就一起跪!”
“喏!”结果,范仁将韩燕往旁边卫兵的手里一塞,同范义一起咚咚跑到外面跪下。我愣了愣,然后带着抱了韩燕的卫兵拂袖离去。
每走一步,我都觉得心里堵的厉害,还隐隐的疼。
我以为,年少时的共患难,长大后的同生死已经让我们能够跨越祁卫两家的斗争,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世代积下来的君臣矛盾。但那终究只是我以为……
他为了不激起卧龙谷的动荡,自愿闭门不出。他又提议让祁家来追查躲在叛军后面的真正主谋,给了祁家重回世人面前、取得百姓信任的机会。可是,现在他又开始劝说我停止追查下去。
卫狐狸,到底哪一句才是你发自肺腑的良言?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安排好医治韩燕的事宜,我又把双胞胎留下保护她,这才回了新翻修的寝殿。把嚷着要我去吃饭的妙言推出去后,我关上门整个人猛地扑在寝榻上。
很烦,脑袋里乱糟糟的,我随手扯了枕头就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城主,奴婢进来了!”是妙言的声音,然后,我听见门被打开,有很多细碎的脚步声鱼贯而至。我的头依旧埋在枕头里,瞧都没瞧外面一眼。
突然,枕头被人哗啦扯掉,一盘精致的荷叶糕出现在眼前。“城主,吃一个吧,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荷叶糕。再过几天新鲜的荷叶就该枯败完了,想吃只有等明年咯!”她拈起一个放在我嘴边。
我瞥了一眼绿油油的糕点,旋即将脸埋在寝榻的被褥里,闷声闷气的道:“不吃,吾方才吃过了。吃不下。”
“城主,奴婢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人罚都罚了,既然挽救不及,还不如养足精神明天好对付朝会上的那些大臣呢。”妙言将荷叶糕触上我的唇瓣。
我想了想,张口咬住口齿不清的道:“妙言,你说吾怎么就能因为几句话不投机罚了卫靖远呢?吾怎么就那么蠢啊!”
要是明天他想办法找我要回虎符怎么办?还有朝会上不知道有多少大臣会给我使绊子找麻烦……
可是我想错了,第一个找我说事给我难堪的,不是大臣而是我的父亲——祁牧。
朝会上,父亲不顾我身为城主的尊严带头递奏疏替卫靖远请愿让我撤去处罚。收上来的奏疏堆成小山,由此可见卫家势力有多广。
我拿着权杖扫视群臣一圈:“吾给卫卿的处罚委实急切了些,但吾也不是无故罚他,且罚的也不重。众卿何必如此?”
不就是罚卫狐狸跪一下吗?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成豢龙城百官总动员请愿来了?我是城主,罚一个人而已,他们至于这么堵我?特别是我爹,您就别来长他人志气了好么!
“父亲,”我强忍着心里的惊讶和不满一团和气的道:“您老人家身子骨不好,怎么来这龙首阁了呢?吾这就差人送您回去。来人……”
“胡闹!知道你爹我身子骨不好,你还整出这些事来气你老子?!赶紧亲自去把卫大人给接进来!”父亲指着龙首阁的大门,气得胡须发颤。
此时,却有一个肩上戴着龙徽的武将站出来道:“不可!城主,您是我们的君主,就算卫大人是百官之首您也不应该屈驾降尊去讨一个臣子开心。那样只能助长歪风邪气,还请城主三思!”
我知道他,祁武。是驯龙寮的骠骑校尉,算得上二哥管理驯龙寮的得力助手,犹如卫靖远手下的成邑。
“祁武军此言差矣!”成邑瞪着他,重重朝前方跨出一步,仿佛要踩碎祁武:“公卿大人荡平叛军,刚刚立下赫赫战功,却因为说了几句逆耳忠言而在宫门外罚跪。表面上惩罚不重,但是宫门口来往的百姓会怎么猜测,这是对功臣的折辱!臣恳请城主收回圣谕!”
“臣附议!”
“臣附议!”
顷刻间,卫家那派的官员跪了一地,好像小娘我真做了件大逆不道、天地不容的昏庸之事。我握着权杖,心里一阵委屈,“众卿,吾的确罚的鲁莽轻率了些,但吾身为城主,金口玉言怎能随意改变?吾不想做失言的君主,你们就别白费心思了。”
“啪!”
脸上被人甩了一巴掌,我怔愣转头。
父亲扬过的手还未放下,他黑着脸骂我:“你昏头了是不是?竟然让舍身护你的臣子在外面跪了一夜,听说你还要让他跪完今天,为父是怎么教你的?如此目无纲纪,无法无天,是一城之主该有的作为、该有的气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