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一看贾赦到场, 就觉得这事要糟,可是仔细想想, 有什么好糟糕的, 于是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老大, 你可知道这奴才秧子有多无法无天,竟然还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 不打死这个丫头,简直是不能服众。”
贾赦笑笑,一派温和, 可是气势却更胜从前, 从容不迫地坐到椅子上,笑道:“儿子知道, 这丫头偷了琏儿他娘的嫁妆单子, 只不过这嫁妆单子恰好在母亲这里罢了。”
史太君皱眉,面色不善地看着贾赦:“老大,难道你还想替这奴才求情不成。”要是你敢求情, 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贾赦摇摇头:“当然不,既然母亲说府里的奴才无法无天、需要好好惩治惩治,那儿子就听母亲的,帮母亲这一次, ”说完,贾赦高声道:“听到了没, 老太太发话了, 还不快去。”
屋外立马想起了孔武有力的声音:“是。”
然后是渐渐消失的脚步声。
史太君本听了贾赦的话, 心里就感到不安,这时候听到外边的动静,马上反应过来,院子里头有着好些人,史太君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既然要惩治府里恶奴,当儿子的自然要出力,这不是,儿子在顺天府尹蒯松蒯大人那里还有些脸面,所以就借了些衙门的兄弟,让他们在圣上封笔这几天帮帮忙,把那些不安分的奴才秧子先抓了,往牢里一放,等圣上开笔,蒯大人上衙门了,再一一审理。”贾赦活得不急不慢,好像是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可是这话听在史太君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史太君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贾赦的手抖啊抖的:“你这是做什么,区区几个奴才,你打发的便是,竟然要弄到公堂上去,这要让别家怎么看我们荣国府,你还让我们有什么脸面,”说完,史太君不甘心地看着贾赦:“快点派人把人给叫回来。”
“母亲,恐怕已经晚了,儿子已经给他们分配好任务了,这一出去,几个人往东头、几个人往西头、几个人在府里、几个人去府外,都已经分配的妥妥当当了,儿子这人,做事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想来这些兄弟也能体会儿子的用心,动作也能快点。”
史太君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捂着胸口,一起一伏地,好半天才压下心口隐隐的疼痛:“老大,你究竟想干什么?”
“儿子只是想帮母亲出气而已,想我荣国府素来待这些下人不薄,怎么一个个都成了蛀虫一般,只想着欺上瞒下往自己兜里拿好处,母亲既然开了这个口,儿子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照办。”贾赦站起身,恭敬地给史太君行了一礼,这才又坐了回去。
史太君静静地看了贾赦半晌,冷笑道:“我明白了,你老早就在外边等着了。”
“不只,我还让那些兄弟制住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这才能听到母亲的真正要求不是。”
好啊,这是派人把她的人给压住了,就等着自己怒急说出那句话,他好借题发挥。
史太君觉得自己的胸口又痛起来了。
她眯着眼睛看着贾赦:“那你说说看,你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自然是大清理一番了,那些不懂感恩、不知道谁才是主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都不必留着了,”贾赦睁大了眼睛,环视了在场的人一番,屋里的丫鬟立马缩着脖子,生怕被大老爷看见一番,就连鸳鸯也偷偷地站到一边,努力地减低自己的存在感:“我可是荣国府的主子,怎么能有奴才不敬主子呢?”
是不敬你吧。
史太君捂着胸口,一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连本来志得意满的王熙凤也乖乖地站在贾琏身后,大老爷此时真的是太让人害怕了,明明还是那个人,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怎么就让人觉得那么害怕呢。
也许,就只有跟着贾赦来的邢夫人不这么觉得了吧。
夫君今天好有气势啊。
贾赦觉得威慑地也差不多了,这才笑了一下,把自身的气势收了回来:“放心,大老爷一直都是公平公正的,只要没有做过亏心事的下人,大老爷是不会追究的,”说完,他转头看向邢夫人,眼中全是鼓励,笑道:“邢氏这段日子也帮着凤丫头管家,算是知道了些事情,不如,就让邢氏来说吧。”
邢氏对上自家老爷那信任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她微微抬头,向前一步,从容地给史太君行了一礼,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本账簿,慢慢翻开,屋里,想起了邢氏平静清楚的声音:“赖大,家中良田三千亩、西边内城旁大宅子一座……”
随着邢夫人的话语,屋里的人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等邢夫人说完,众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听听,这么多下人都有私房,而那赖大的私房足有十几万两之多,这还是个下人吗?
贾赦冷笑道:“听听,府里不说下人,就母亲你的月钱也不过二十两,这赖大才当了几年的大总管,就能给自己弄这么副身价了,这不是直接扒着我们吸血吗?”
感叹完,贾赦接着道:“我这媳妇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大家也一起听听好了。”
邢氏点点头,又翻了一页,念了起来:“鸡蛋市价两文钱一个,府里一个鸡蛋四十文,猪肉一斤市价……”
好好,这一下,不等邢氏说完,贾赦就开口了:“敢情在那些奴才眼里,爷我是个冤大头啊,”他站起身,抬手止住了邢氏的话,笑道:“母亲,你说的对,这奴才秧子是该惩治一番了,就让儿子动手,也好让母亲遭点罪,”然后,他看着王熙凤,厉声道:“凤丫头,你这王家出身也不怎么样嘛,管家管的被那些奴才欺上瞒下,还没有邢氏这段时间看得透彻,还在这里叫什么屈。”
王熙凤腿一软,直接就瘫在了地上,管家不利,可是说她没能力啊,这让素来要强的王熙凤怎么受得了。
“我就奇怪了,我之前不过在公里拿了区区五万两,就能让你跑到母亲面前告一状,原来不是你舍不得我用钱,而是府里没钱了啊,也是,就连赖大都有那么多身家,这府里,还能有什么钱,”贾赦把视线看向贾琏:“琏儿,你这个媳妇不行啊,没能力还只会横,这种媳妇,生不出儿子、管不了后宅,要来干什么,不如,就让爹做过替你休了吧。”
“不行。”史太君和王夫人连忙开口。
“不要啊。”王熙凤瘫坐在地上求饶。
贾琏的表情愣愣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看向自己的媳妇。
贾赦看他这个表现,摇摇头:“到现在,你还让你媳妇拿主意,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说到最后,那话语里丝毫不见愤怒、失望,不过就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罢了。
众人被贾赦弄得慌了手脚,不管是屋里的主子还是奴才,此时也没人再管地上的平儿了。
贾赦倒是看到了平儿,像是要等她一个答复一样,平儿直视着贾赦,微微地点了点头。
贾赦这才开口道:“既然今天由我出面惩治奴才,这平儿的事情也就交给我好了。”
“不行,”王熙凤慌忙地开口:“平儿是我王家的奴才,理应由我处置。”王熙凤早就恨透了平儿,此时能把她打落尘埃,又如何能放过,即使有贾赦在面前虎视眈眈,她也要咬牙挺住。
“这个时候倒有主子的架势了,那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贾赦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向王熙凤:“我会找你的好叔叔王子腾好好谈谈,要是这王家女一个个都这般没用,还有人家愿意要吗?”
王熙凤的脸上灰白一片,这是,要让自己连累整个王家女儿啊。
王夫人听了贾赦的话也不满意,正打算开口,贾赦先截了她的话头:“说起来,弟妹也是王家女,也不知道,在弟妹管家的那几年里,有没有做出这些糊涂事来,不如,弟妹就把那几年的账本子拿出来,我找几个资深的账房先生也好好算算。”
要是让你算了,那还得了,王夫人立马想到了自己拿还算丰富的私房,眯着眼看向王熙凤:“凤丫头,把卖身契给他。”
“姑妈。”
“快给她。”
王熙凤只能不甘地低下头,转头就让喜儿去把平儿的卖身契拿来。
贾赦笑着从喜儿手里接过卖身契,笑道:“凤丫头,你放心,大老爷不疼你,也疼琏儿这个儿子,既然琏儿刚刚都打算不饶平儿了,大老爷我也不会拧着儿子来,平儿即刻起被送出荣国府。”
王熙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贾赦一眼,丝毫不明白贾赦为何现在要帮自己,虽然平儿没有死在自己手里,但是一个丫头被撵出荣国府,能有什么活路,等自己腾出手来,再派人出去对付,平儿的命也就交代了。
这么一想,王熙凤的心气终于平了,乖乖地低头跪坐在地上,一副认错的样子。
史太君还想开口,但是被儿子弄得这么没面子,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屋子里倒是诡异地陷入了一种安静之中。
很快的,这种安静就被打破了,只见赖嬷嬷哭嚎着就冲了进来,直接跪在史太君面前就是磕头,嘴里只喊着让史太君‘救命’,紧接着来的也是府里各个管事的女眷,哭哭啦啦的跪了一地,都是来求情的。
贾赦只让人帮了那些贪墨的下人,然后先扔进打牢,之后依法处置,而这些后宅女眷,贾赦却没让人碰,他可是要名声的如玉公子,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呢。
贾赦笑看着一脸头疼模样的史太君和王夫人,笑道:“母亲,这前院的事情,儿子就帮母亲办了,这后宅的事情,儿子就不过问了,儿子先行告退。”说完,拉着邢夫人就走了。
史太君看着现在溜得极快的贾赦,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是贾赦把证据都放在自己面前了,而且显然已经抓人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按着头,大喊头疼,把这群女人扔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此时,终于觉得事情棘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