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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斯顿,你没去吃午餐吗?”

    “我带了东西。”休斯顿笑了一下,只是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多少。

    “有点紧张?”他的瑞典同事用了明显调侃的语气,这在瑞典人中,是并不多见的。

    休斯顿终于意识到了不同,转过身来,道:“霍森,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吗?”

    “我也是偶然听到的消息。”霍森先是做了一个撇清。

    休斯顿是常年接触科学家的人,一听霍森吞吞吐吐的,就知道有情况,这些家伙,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不是会掩饰内心的人。

    “霍森,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消息了。”休斯顿看着高大的瑞典同事,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标准的美式电影里的句子,霍森却很吃这一套。

    略作犹豫,霍森道:“他们遇到了僵局。”

    “他们?谁?”休斯顿不敢确定。

    霍森笑了:“还能是谁呢,诺贝尔奖委员会。”

    “生物方面的?”休斯顿悚然一惊,大脑不可抑制的转动起来。

    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像是数百万年前的祖先,遇到了强悍的捕猎者一样。

    身为一名瑞典人,一名瑞典科学家,一名在诺贝尔奖事务方便极具进取心的瑞典科学家,休斯顿对于任何相关问题,都有着极度敏感。

    例如,陷入僵局。

    休斯顿甚至判断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事实上,很少有人能借此做出准确的判断。

    诺奖委员会陷入僵局的情况非常多。五人组成的委员会,往往需要很久的讨论时间,才会对一名学者进行表决,而表决的结果,也并不总是能诞生胜者——弃权和反对的人,不绝于缕。

    推荐的、赞成的、放弃的……五人诺贝尔奖委员会,每年发生的戏剧,都够拍几年的大片。

    就是经过了五人委员会的一关,瑞典科学院的大审议团也不会让事情变的轻松。

    他们总是喜欢否定委员会选择的科学家。

    这支多人委员会主要是由瑞典皇家科学院的成员组成,例如物理学奖,就是由瑞典皇家科学院的物理学院士们组成,这可以解释当年的波尔为何能一手遮天,有他在的科学院,几乎会否决所有不合其心意的科学家。倒不完全出于私心,但可以想见,你对量子理论有偏见,想要拿诺奖就一定会遇到重重阻碍。

    当然,像是玻尔这种瑞丹挪土产的世界顶级学者毕竟是少数,只要瑞丹挪三国不出超犇级又活得久的科学家,瑞典皇家科学院的科学家们,还是能够秉公做事的。

    在这里,秉公的意思,基本就是指我只认我认可的科学家。

    于是问题来了,五人委员会送上来的科学家,会讨所有人的欢心吗?当然不可能。

    任何一个国家的科学院都是世界科研界的缩影,有人赞成一个理论,就有一个人赞成另一个理论。

    出现一个理论,然后所有人顶礼膜拜的事,是极少发生的,即使是在最容易出现华山一条路的数学领域,都很难有人一骑绝尘——并不是真的没有出色人物,但是,其他人就是不承认你的出色,又当如何呢。

    哪怕是数学造诣极高,以至于证明出了超牛的公式,动辄几百页的证明,人家就是不看,你又奈何。

    自然科学领域的问题同样多多,像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当年激起的讨论就喧嚣了半个欧洲大陆,最终战胜了拉马克的“用进废退”,堪称是世纪之战,然而,时隔百年,谁能想到,最新的生物学研究,又通过“获得性遗传”将用进废退从深渊里给拉了出来。

    想要在学术界以学术的方式将学术人物彻底埋葬,某些时候,还是非常困难的。

    但是,我们可以不给他奖!

    做一名瑞典科学家的快乐,就在于此,你如果水平足够,能够提高到进入科学院的程度,或者进入了卡瑟琳医学院,你就在某些程度上决定了诺贝尔奖的归属。

    即使不是五人委员会中一员,皇家科学院的大审议团依旧有着极大的权力,他们更像是陪审团式的存在,并不能简单的用投票来结束争执。

    不过,大多数时间里,皇家科学院的科学家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曾经有人兴奋的向朋友说:“我们互相谋杀了对方的候选人。”

    在休斯顿熟悉的模板里,少部分的僵持,证明了大审议团内的支持者众多,至少得有三分之一人的支持,才能构成僵持吧。但是,大部分的僵持,导致的都是候选人被杀死。

    有争议就不得选,即使是相对论都是如此。

    更关键的问题是,休斯顿甚至不知道杨锐是处于僵持之中,还是出于僵持之外。

    如果处于僵持之中,他会担心,如果处于僵持之外,当然就更担心了……诺贝尔奖可只有一个,僵持一旦被打破,就是终结之日了。

    “你知道具体情况吗?”休斯顿不抱希望的问霍森。

    霍森果然摇头。

    “好吧。”休斯顿有些颓然:“还是谢谢你,至少有一个消息了。”

    “你想知道消息还不简单,不用客气了。”霍森卖了一个好才走。

    他其实是特意过来的,尽管学校里的同事,都不看好休斯顿向诺贝尔奖事务委员会迈进的动作,但不可否认的是,休斯顿的步伐没人能够阻止。

    因为就他所知,杨锐实际上已经进入了最终名单,等于说,休斯顿在诺奖事务委员会的影响力也将得到提高。

    霍森甚至猜测,僵持很有可能就是与杨锐有关。

    但是,关于这个消息,霍森不准备直接告诉休斯顿,反正他得去找人求证,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瑞典人的卖好方式,也是很瑞典的。

    休斯顿匆匆的出了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就道:“去卡瑟琳医学院。”

    虽然诺贝尔评审委员会的成员,都要发誓保守秘密,然而,现实是委员会的成员依旧在给朋友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例如谁出于首位,谁又落后了之类的。

    这样做的原因,是他们需要自己的信息网,来构建与国际学术界的友谊与联络。

    正如克劳福德说的那样:“有见地地交换诺贝尔奖的八卦秘密的能力,是一项重要的标准”。

    休斯顿就是去有见地的交换八卦的。

    同时,他也能够向自己信息来源,提供更多的关于杨锐的信息,以帮助对方确认自己的选择。

    换言之,休斯顿此时就是某位评审委员会的成员的信息网,大家各取所需,用不为大众所知的方式,完成这项对大众无比重要的工作。

    不客气的说,任何一年的诺贝尔奖对全社会和全人类的意义,都超过一座小城所有人一生的价值。

    单以pcr论,能不能获奖,代表着pcr的推广力度,而pcr的推广力度,直接决定了遗传学的发展。

    放眼未来三十年,所有10后出生的中国人,00后出生的欧美人,都受惠于pcr技术,再远一点的话,pcr能够直接决定上百万名婴儿的生与死,上千万名婴儿的健康与否,上亿名婴儿的遗传疾病严重与否。

    至于由此带动的刑侦学的发展,小三上位亲子鉴定的困难等等,都不算在内。

    换成是g蛋白偶联受体的话,其辐射面不一定有pcr的广泛,但影响却更加直接与直观。最多15年时间,艾滋病、前列腺增生、精神分裂症和老年痴呆等疾病,就将大大受惠于其,更多和更深入的影响,还会在未来五六十年,甚至一百年发挥作用。

    但是,对于生活在当下的人们来说,得到诺贝尔奖的g蛋白偶联受体,有可能在未来10年就得到大量的应用,否则的话,时间可能拖长到20年甚至更久,差额的10年,落在笔下或许只是3650天加个闰月闰日而已,落在病人身上,却是生与死,幸福与痛苦之别了。

    更不客气一些,10年时间差不多正是一款新药从推广开来,让普通人知道,到专利期结束的时间,g蛋白偶联受体能不能拿诺奖的时间差,也就是穷人能不能买得起药的时间差。

    世界总是以它固有的方式来运行,而从不在乎,对蝼蚁般的人类的影响。

    人类,却总是坚强的,以生命和痛苦为代价,以固有的方式抗争着。

    “请开快一点。”休斯顿拍拍前座,他没有资格推动或改变诺奖的结果,可即使是蝼蚁,面对命运的时候,也有资格选择抗争,即使是毫无意义的抗争。

    “你是科学家吗?今年的卡瑟琳医学院的评奖有点慢吧。”出租车司机自来熟的聊着天。

    瑞典人是不聊天的,但全世界的出租车司机仿佛是另一个种族,哪怕是在瑞典,也聊的起来。

    这个时间,全瑞典最重要的事,自然是诺贝尔奖的评选了。

    出租车司机关心的看着后视镜里的休斯顿。

    休斯顿再急也没有办法,咳嗽一声,道:“我是做科研的。”

    出租车司机一副料定了你的样子,笑道:“诺贝尔奖该出来了吧,往年快的时候,还有3号就出结果的呢,今天都四号了。”

    “我知道。”

    “你得催催他们。”

    “我要能催才行。”休斯顿无可奈何。

    “不光生物的没出来,化学的也没出来,你要是知道他们是谁的话,也记得提醒一句,别拖的时间不够了。”出租车司机状似调侃,实际上是很认真的模样。

    “化学也没出来?”休斯顿想到一个可能,突然脑门子泌出细细的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