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首座又派人过来询问郝云天的结丹典礼。也难怪他如此重视这一场典礼。一是,整整十五年,剑道峰才终于又有后辈新秀结丹;二是,他担任首座真人十一年,郝云天是在他任期内头一个结丹的剑道峰弟子。
所以,王首座准备大肆操办一场:“振我剑道雄风!”
清沅真人行事向来壕,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郝云天却反应淡淡,推说道:“等小师妹做完任务再说也不迟。”
“好啊。这些年,我一直在帮你收集结丹典礼所需的物件,准备的也七七八八了。”清沅真人得意的抚掌笑道,“我当年有可远见了。开山辟府时,特意从师尊那里讨来了我结丹典礼的章程和一干清单。到时大体上不变,只要有些地方稍微变动一下就行。”
郝云天闻言,垂眸,眼底的黯然与悲痛飞闪而逝。
斩杀心魔之后,他意外的发现心魔竟然也是有记忆的。更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心魔其实是入魔之后的他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他!
在心魔的记忆里,他也是因为担心过不了心魔这一关,身消道殒,一直压制修为,没有闭关结丹。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眼见着他再也压制不住外泄的剑气,清沅真人发现了他的秘密,带着他远遁极北之地,闭关结丹。
同样也是心魔劫,但是他却在最后关头道心失守,心魔大作,从而走火入魔,堕入魔道。
魔种初凝,四方魔物齐动。它们蜂拥而来,侍机哄抢魔种。
当时,清沅真人明知他已经入魔,却始终不离不弃的守在阵外,与魔物们浴血奋战。
从魔种初凝,到最后结成魔丹。一共花费了十天十夜。清沅真人凭一己之力,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魔物进攻。
然而,当他破关出来之时,浑身是血的清沅真人却将游龙剑架于自己的脖子上。眼里流出两行血泪:“云天,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太懦弱,才叫你心魔深种。正邪不两立。现在我无颜再面对你,也无颜再回宗门,我去也,你好好保重。”说着,在他面前自刎而亡。
刚入魔的时候,他是记忆全失的。但在凝结魔种的过程中,渐渐恢复了记忆。而他发觉自己已经入魔,却咬牙坚持了下来,没有选择自我了断,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甘心,不舍得——他不甘心,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对他的师尊清沅真人深情以对,却至始至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在他心里,正邪之分算什么!他一心只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心愿尚未达成,叫他如何舍得去死!
结果,他好不容易出关了。心爱之人也终于回应了他,却在下一息自刎而亡。
陡然失去一切的他,魔性大发。只想毁灭一切。
不想,清沅真人生前早早的布下了七十二天煞剑阵。他身上的魔气一动,剑阵立刻被激活。
他被封印了,四周是无边的黑暗。这时。他才真正领会到清沅真人自刎之前所说的“正邪不两立”的真正涵义——如果他有幸过了心魔劫,皆大欢喜;一旦他入魔,清沅真人不愿苟活。而斩妖除魔是修真之人的职责所在。故而,她虽下不了手,亲手斩杀他,却也乘他闭关的时候。布下了专门克魔的七十二天煞剑阵。
他被封印得死死的,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魔性渐失,心情也日趋平静。终于,他意识到,清沅真人是同时布下了两重剑阵:一重是克魔的七十二天煞阵;另一重却是降魔剑阵。后者可以压制、化解他身上的魔性。但此阵启动之前,必须以活人为祭。
清沅真人为了帮他去除魔性,重回正道,不惜以身祭阵。
想明白这些,他心中的不甘与怨恨统统消失殆尽,道心初复。同时,也生出求死之心——没有人知道,清沅真人就是他的道。如今,他的道心开始恢复,清沅真人却不在了。道既已不存,他也无心独活。
就在这时,眼前陡然现出一丝亮光。身上的封印消失了。
怎么回事?好奇心大作,他向着光亮之处走了过去。
在接近亮光的那一刹那,亮光里突然生出一道巨大的吸引力。他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生生的卷入了亮光之中。
天旋地卷之中,过往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里飞快的倒退着:
他领悟了;
他被封印了;
他魔性大发;
清沅真人自刎而亡;
他破关而出……
当周边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蜷缩成一团,位于一个亮闪闪的角落里。
周边的情景好生眼熟!
细看过后,他吃惊的发现这里竟然是他自己的识海——好吧,确定的说,是郝云天的识海。
他回到了以前!那个拼命压制修为的以前!
莫非是上苍听到了我的祷告,给了我重来的机会?狂喜之余,他也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被拘束在识海的角落里,不能动作。言行皆不由他。确切的说,他更象是一个看客。看着“郝云天”与清沅真人朝夕相处。
心爱之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与之说句话都不能!不一小心,他便被识海里的心魔入侵……直至最后,心魔劫又至!
这一次,他在最后关头,抓住前一次曾错过的良机,逼得心魔现形,挥剑斩之。
而斩杀心魔的亲身经历,也让他明白:他所经历过的那些不是幻觉,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这便意味着,他确实是经历了未来!但是,当前是因,未来是果,抓住当前的变数,未来是完全可以改变的。比如说,他先前经历过的未来里本来没有小师妹,然而,眼下,小师妹却是活生生的存在。有小师妹在他与清沅真人之间维系着,后者明显比那个未来里的清沅真人更敢于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换句话说,小师妹就是影响他与清沅真人未来的变数。有了小师妹,他与清沅真人的未来会完全不一样了。
他由此而领悟到了一丝关于时空的天道规则。
袍袖里,双手紧攥成拳,郝云天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未来可期!郝云天,既是上天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定要好好把握住千载难寻的机会,不可再伤她一丝一毫。
而清沅真人此刻满心喜悦,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十天后卯末,郝云天将沐晚送到外门新徒处。
涂管事早早的候在院门外。郝云天刚降下玉箫,他便巴巴的上来行礼:“弟子见过郝师叔,沐小师叔。”
郝云天“嗯”了一声。
沐晚则抱拳回了一礼,笑道:“涂管事,我年少不更事,还请多多指教。”
涂管事闻言,抬起胖乎乎的团子脸,笑成了一朵花儿:“沐小师叔客气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呆会儿,自有人领新弟子过来,烦请沐小师叔一一将他们照簿上的款项登记好。”
“知道了。”沐晚仰头对郝云天说道,“大师兄,你不用陪我,先回去吧。”
郝云天微微颌首,问涂管事:“你们这边什么时候下工?”
涂管事听了,脸上好不纠结——按理,所有当值的,包括临时从内门抽调来的弟子,晚上都必须宿在处里。
看了看沐晚的小身板,他笑道:“处里戌正落锁。落锁之后,就可以下工了。”一小毛孩,留在这里当值,指不定还是个累赘,不如放回去。
郝云天便对沐晚笑道:“我们刑事堂那边刚好是酉末下工。我戌正来接你,时间充足的很。你下工之后,直接到这里来。我们一道回去。”
“好的。”沐晚乖巧的应下。
而涂管事一听到“刑事堂”三个字,背上不由阵阵发凉——太一宗里谁人不知:进了刑事堂,不死也要脱层皮!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更甚,态度也愈发的恭敬。
事实上,郝云天也是有意敲打他。见状,揉了揉沐晚的头,温声说道:“你进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是。”沐晚冲他挥手道别。
涂管事则很有眼力劲的在一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沐小师叔,请随小的来。”
郝云天等沐晚走进了新徒处的院门,这才祭起玉箫离去。
登记台设在新徒处前院的花厅里。涂管事不但早早的备好了热茶和点心,而且还很细心的安排了一个与沐晚看上去差不多大的道童。
涂管事招过道童,介绍道:“沐小师叔,他叫六子。您要看得上眼,这几天,就让六子在您跟前侍候着,可好?要是看不上,小的再给您换一个如意的。”
沐晚摆手:“不用了。你让他退下吧。我做事时,不喜身边有人服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得是个省心的!涂管事爽快的点头:“行,就依您。”安排妥当后,他带着六子一并离开。
沐晚取出登记簿,摆在黑檀翘头案上,开始研墨,做准备。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温柔的年轻女子声音在外面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一个一个的进去登记。登记完了之后,出来再在这边柱子下等着。等所有人都登记完了,我再带你们去领号牌。听清楚了没有?”
“是,听清楚了。”十来个童声齐齐应道。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过后,一名身着外门管事弟子袍服的高挑女子领着一名约摸六七岁的男童自外面走了进来。
这名炼气期的管事女弟子,沐晚认得。前一次,她过来参加岗前培训时,与之有一面之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