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地怀中突然撞进一团温软,还是心仪的姑娘,池凤卿当场便怔然呆立。随即,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钻入鼻翼,不似小时候赖在母妃身上闻见的幽然花香,也不似其他女子未曾近前便欲钻脑的脂粉香气。那淡淡的香味透着沁人心脾的清爽,犹如,飞瀑泉下,扑面的水汽,更似,山野田园处卸辕解马后,捧上的一杯绿茶。
八月桂子的甜香,只堪在她的清冽里添作点缀,而此刻近在咫尺的娇颜,更使人间芳菲尽然失色。那眉,似嫦娥暗恨,遮蔽广寒留下的弦月之影;那眼,似王母扬簪,划下银河时滴落的天阙之水;那发,似织女怜惜,巧手送与的夜幕之锦;还有那鼻、那唇、那香腮笑靥......无怪自己当日朱砂绘卷不得她的玉容真面!原来这样让人如坠仙云的人,该像她自己歌里所唱的那般,需用黛山研墨,以那碧落为卷,取来山崖上饮尽天地灵露长成的松枝作笔,再向神仙借来画魂,才当悉心描就几分。
女子也没料到二人好端端地会忽然撞在一起,也是被吓得一怔。正要后退相让,偏巧又被池凤卿那长长的绦络穗子缠住了裙带。轻扯两下再抬眼,却见对面的人仿似魂游仙山,惹得她满心奇怪。没容琢磨,从未识得的别样气息便带着暖意侵占鼻间。心里没来由地就忽然突了一下,滑过一丝隐藏慌乱并愉悦的陌生感觉。
女子尚未来得及捕捉心底里的那一丝异样,池凤卿忽然就喃喃开口道:“我从......”话一出口,吐息之间惊觉彼此靠得太近,似乎有所冒犯,猛然回魂往后退了半步。此时,才觉得面热心跳得异常厉害,不由觉得有些羞囧。
那姑娘听他开口,正等着下文,忽然见他又变了神情,那副如同怀揣小鹿的模样让人瞧着十分有趣,便有意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不料,池凤卿虽然心里慌乱,目光却舍不得旁顾左右。柔和中带着些许热烈期盼,又夹着欲言又止的些许忐忑,却就是不肯躲闪。
同他对视了片刻,女子忽然起了预感,两人这别样的“短兵相接”中,自己倘若再坚持下去,怕是会成了那个首先缴械投降的。于是,终于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看天色,再对池凤卿反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对方视线转开的一刹那,池凤卿堆砌在心头的一股勇气,便如被人忽然抽去了地基,哄塌得干干净净。吊在嗓子眼的话,也随一口吐气,跑得无影无踪。剩下一片心绪,如同红随秋千飞,花欲迷人眼,全是个乱字。昏昏然便道:“我得先回府去换身衣裳。”
这一个不知所云,那一个便也不置可否地应道:“哦。”
唐彪已然依命带着车驾近前,自然见着那姑娘的面容都齐齐惊艳了一下。碍于主子跟前不得失礼,警醒之下才不曾过于失态。
池凤卿让女子先上了马车,然后徘徊犹豫了一下,将唐彪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孤想留姑娘吃个便饭,你看是回府里好,还是在外头寻个地方?可若是不回府里,孤怎么又想不到合适的地方呢?”
唐彪看着池凤卿微感诧异,有那么一瞬脑海中竟闪过了不敬的念头。他想,今日主子在宫里是不是被人暗算下药了?还是,在殿前和皇上言语不合,然后圣上龙颜大怒,什么玩意儿砸坏了他的脑子?或者,是自己耳背听岔了?
请酒宴客之事,只要吩咐下去便可,哪里还用主子操心劳神?便是府里来了贵客,主子也从不曾在意过此等琐碎之事。如今不过请这姑娘吃个便饭,居然会为寻个地方纠结,还来问他一个护卫?他的聪明睿智都上哪里去了?也太不正常了!话说回来,主子最近的确不正常,尤其事关这位姑娘,更是同往常判若两人。
唐彪下意识朝车上的红影瞥了一眼,暗忖,主子对碎玉江上那晚偶遇的姑娘念念不忘,去了一趟碧云洲便对这李家姑娘不舍不弃起来,却偏又不曾丢开那画卷。他起先总以为,主子或是对那千山万水之外求之不得,因了同是一袭红衣,便借物移情。做属下的,只要主子高兴就好,没道理戳破隐情,放着眼前可得的去加以阻挠,反劝着他去惦记那遥不可及的,便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这年轻姑娘大多喜红爱粉,便是宫里宫外,士族官家的,也少不了喜着红裙艳裳的小姐,主子却没对别个起了异样心思。今儿见了这姑娘的模样,也难怪主子一心所求。再细看看,便也忍不住叫人想起那晚山头月下的情景,倒是生了疑心,莫非,主子真的慧眼胜众,这二者真的就是同为一人?如此,倒是非常的缘分了。
收回偷偷一瞥,转眼又看见池凤卿殷切的目光,唐彪实在不能怀疑他此刻“不耻下问”的诚意,下意识觉得自己方才的闪念实在不恭,视线又心虚地闪躲了一下。唉!怨不得主子行为异常,这样的姑娘可不叫人容易失了方寸么?主子毕竟是第一次主动留一位姑娘吃饭,又是请的心仪之人,还是这么一段可遇不可求的缘分。面对心头之重,换谁都要紧张,唯恐怠慢的。更何况主子偏又于此道上头无甚经验,可不是要为此纠结么!
池凤卿见唐彪迟迟不语,以为的确不好办,便道:“府里比她家不同,恐她不会习惯。若是在外头,到底去哪儿好呢?要不,孤去问问南明和固伦?他们惯在外头饮酒取乐,定然知道不少好去处。”随即又摇头否决,“不行,不行,外头人多嘈杂,恐怕更不妥。要不,还是回府吧。”
唐彪听得他居然说要去向外人讨教,差点儿滑了一跤,赶紧丢开心头嘀咕,回道:“回主子,姑娘家多半矜持,初次便去府里,恐怕人家会想岔了,反倒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