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萌脸色一变,刚要上前阻止,就被季生白一个眼神阻止了。
她重重咬唇,不安的看着他。
如果警察介入调查,肯定会调查出他们在公报私仇,她被辞掉或者去局子里蹲两天无所谓,别连累了季生白跟着一起受罪,那就真得不偿失了。
正犹豫的功夫,胖女人的电话已经打通了,情绪激动的说他们医院里的医生草菅人命,要他们赶紧派人过来,晚了人就死了。
邓萌到底还是没忍住,起身走出去,仰头看着季生白:“别闹大了,血库里血不够的话,就先用我的吧,我是o型血。”
季生白眯了眯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用你的血?”
邓萌已经低头卷了衣袖:“先用我的血吧。”
“对你来说,是不是任何一个路人甲,都值得你为他输血?”
“嗯?”
她怔了怔,一抬头,男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是……又生气了?
她皱眉,莫名其妙的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完全琢磨不透他的生气点在哪里。
不就是输个血么?又不是把她全部的血都抽干。
算一算,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出血,就是当初那个面具男突然闯入她别墅后,失血过多,险些休克……
摇摇头,都过去的事情了,想这个干什么。
忙跟着过去。
不等进去,身子就被胖女人重重的撞了一下,女人冲到病床边,激动的抱着男人猛摇:“老公,老公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老公!”
邓萌就那么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躺在病床上满脸血迹的男人,某一瞬间,忽然很暗黑的希望他就此死了算了。
永远不要醒过来,就这么,死在这里,然后烂在泥土里……
多好!
五分钟后,一个年轻的长发女人匆匆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脸色微变:“妈,我爸怎么了?”
“小雅,小雅你赶紧来看看你爸爸,你爸爸被他们害死了!”
胖女人嚎啕大哭着,泪眼婆娑的指着门口的邓萌:“她、她还是你爸曾经教过的学生!结果居然这么狼心狗肺的想要害死你爸爸呀……小雅,快打电话叫你老公过来,把你叔叔、舅舅一起叫来!今天不给你爸讨回个公道,我们全家就一起死在这里好了!”
季生白拎着一袋血走了进来,不疾不徐的给他输上,淡声开口:“还没死透,你现在就开始哭,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胖女人死死的抱着男人,抬头嫉恨的看着他:“我老公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你们跟着陪葬!”
男人看都懒的看她一眼,转身便向外走。
直到女人狐疑的声音传来:“邓萌?”
胖女人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抖着手指着邓萌:“对,就是她!你爸一来就认出她了,结果她这个狼心狗肺的,居然串通这个医生想要害死你爸!”
年轻的女人上下打量着邓萌,忽而冷笑出声:“妈,你还记得当初轰动全校的卖霪事件么?”
她抬了抬下巴:“就是她!”
邓萌失血的唇瓣紧紧抿着,一句话都没说,视线冰冷的看着她。
“难怪你想害死我爸,当初你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班上哪个男生没睡过你?被睡够了,又跑学校外面去卖,被我爸发现了,因为你败坏了学校的风气跟名声,不得已才揭穿了你,你就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爸是不是?”
季生白转过身来,视线扫过咄咄逼人的年轻女人,又落到邓萌身上。
邓萌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死死握紧。
她并没有抬头跟他的视线对视上,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甚至不用猜,都能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种眼神。
就像当初被写在黑板报上,点名说她出去卖的时候,全校所有的师生看她的眼神一样。
像是……在看一颗会传染的毒瘤,厌恶又唾弃,避之不及。
时隔多年,那仿佛已经被抛却在时光里的感觉又那么清晰的浮上来,她依旧会觉得愤怒、羞耻,却已经不再轻易冒出轻生的念头了。
人活一辈子,谁还遇不到几个人渣,谁还熬不过一段黑暗。
转身,挺直脊背离开。
凌晨两点,换许悦轮班,邓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怎么都睡不着。
很想找个人随便聊两句,什么都好,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待着了。
可这会儿,妈妈睡着,小满睡着,小苗也睡着,她也不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人情绪去吵醒她们。
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这个时间点,经常有喝醉酒的又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人来敲休息室的门,邓萌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没打算理会。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敲门声。
不是以往的那种醉汉式的敲门,也不像是病人有什么急事时的敲门,而是很规矩礼貌的三声扣扣声。
她坐起来,等了没两秒钟,敲门声再度响起。
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起身去开门,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季生白。
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收拢,她的视线一点点游移下来,语调生涩:“有事?”
“或许你想找个人聊一聊,我就过来了。”
“……”
她窒了窒,随即冷笑出声:“聊什么?想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出去卖的么?想知道我一晚能战几个男人么?还是想知道我的价钱?”
季生白没说话,就那么睁着一双湛黑的眸静静看着她。
邓萌忽然就想到,姚生序把那张通告表单贴出去,点名道姓的说她出去卖,败坏学校风气,给同学带来不良影响之后,每天每天,她的手机里都会收到无数条同校男生的短信。
有问她在哪里卖的。
有问她一晚能跟几个男人睡的。
有问她价格多少,能不能看在同校同学的面子上打个折的。
也有骂她恬不知耻、下贱、不要脸、女表子……
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字眼涌入眼帘,男同学见到她各种不怀好意的起哄,女同学见到她满眼厌恶,避之不及……
她被贴着女支女的标签,咬着牙忍了两年,终于熬到毕业。
那两年里,她一夜一夜的失眠,睡不着就哭,哭累了才能勉强睡一会儿,压抑到极致的时候,甚至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徒步走了20里路去了海边,坐在礁石上,看着夜色中脚下翻卷的白浪……
只要她一咬牙,一狠心,跳下去,巨大的浪头很快就会将她卷走,连带着她耻辱的人生……
可想到如果她没了,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到底还是又忍住了。
又徒步从黑夜走到白天。
多数时候,就是抱着手机,一遍一遍的念着那串已经倒背如流的数字,想着远在海外的何腾如果知道了她的遭遇,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回来找她,会不会替她狠揍姚生序一顿。
可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绝望中给自己画出的一点光亮罢了,只可远看,不可碰触。
初二,隆冬时节,她知道何腾回国了。
她悄悄的去过何家一次,远远的,隔着气派的雕花铁门,看到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从车中下来,手中大包小包的礼品,容霏霏打扮的像只漂亮的花蝴蝶,翩跹着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腰撒娇,接过他手中的纸袋后,开心的点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何腾回国,她知道,他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每年他回国后都会来找她。
他应该是知道了,却并没有试图为她洗清污名,甚至……这次直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三天后,他就再次出国,回了他的美国继续深造。
邓萌那唯一的一点精神寄托也没了。
人其实是就是这么奇怪,当所有的依靠都不复存在了,自己反而慢慢变得坚强了起来,她开始认认真真的学习,把以往所有崩溃、哭泣、绝望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初三那一年,日子过的反而没有那么漫长难熬了。
然后,出乎意料的,她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以前认识的同学老师渐渐四散开,那件事情也就渐渐变淡,高中的时候,还偶尔能遇到一两个,在后面指指点点,大学之后,那层阴影便彻底的从她生命中脱离开了。
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它一直都在。
姚生序还记得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还是那么的猥琐邪恶,充满了罪恶的**。
季生白平静的看着她情绪汹涌的眸子,良久,才淡声开口:“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他?
邓萌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嗤嗤笑出声来:“难道你不知道,越是说这种话的人,越是不值得相信?季生白,看看你自己,拈花惹草的事情你做的还少么?在我看来,你跟何腾那贱人没什么区别!都是渣!滚!我特么就算以前卖过,现在也不卖给你!贴1000万也不卖!听懂了吗?”
话落,‘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季生白站在原地静默了几秒钟,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