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动作极为矫健,但在抱着那女人转身的瞬间,她还是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林晚晴!
见她脸色惨白,目光呆滞,男人神色一凛,俯下身来将她打横抱了出来:“少夫人,冒犯了,我带您去医院。”
光线陡然变得有些刺目耀眼起来。
她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到柏油路的地面上,隐隐约约看到之前林晚晴被抱离的路面上,有一串类似于血迹的液体。
心脏像是再次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一般,重重的蜷缩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南慕白在二十分钟后便赶了过来。
她其实并没有受伤,但医生不敢大意,还是在她被送来的第一时间就为她安排了紧急的全身体检,不过结果暂时还没有出来。
修长的指勾起她的下巴,湛黑如深海的眸盯着她仓皇失措的小脸:“伤到哪儿了?”
“林晚晴呢?”
她白着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林晚晴伤到哪里了?”
直觉告诉她,一定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擦伤那么简单。
地上流了好多血。
男人本就冷厉到了极点的脸色骤然一沉,连带着嗓音都带了那么几分冻人的冷意:“我问你伤到哪里了!”
郝小满毫无防备的被他这么一句吓的颤了颤,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吼什么?”
男人怒极反笑:“你看不出来我在担心你?”
他只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受伤,她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问他别人有没有受伤!
“……”
郝小满闷了闷,起身稳稳的走了两步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我真没受伤,撞的其实不是很严重,就是当时懵了一下,不过我看到林晚晴好像受伤了。”
男人紧绷到了极点的脸色这才稍稍有所缓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床:“躺着休息,在我没有拿到你的体检报告之前,不许下床。”
郝小满好脾气的点头:“好好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刚刚爬上床,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吵闹声,隐隐夹杂着沈轩愤怒的咆哮声。
郝小满听清楚是他的声音,脸色就白了,一脸惊慌的看着南慕白:“怎么办?林晚晴一定伤的很重!怎么办?二哥怎么办?南慕白,怎么办?”
“慌什么?”
男人淡淡扫她一眼,语调沉稳冷静的命令:“躺这里,我出去看看。”
“你好好跟他解释,千万千万不要激怒他!我二哥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就要熬到头了,千万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郝小满伸长了脖子,焦急的叮嘱他:“听到我说的了没?你就说我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个意外,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他们的,你千万……”
脚尖刚刚落地,已经快走到门口处的男人忽然顿住,警告性的看了她一眼。
她窒了窒,又满满的把脚缩了回去,不放心的继续叮嘱:“你记住啊,别端着你总裁的架子,沈轩是软硬不吃的!二哥这次要是再不能治好,我也……”
‘不活了’三个字不等说完,门已经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病房外,沈轩正在跟两名保镖纠缠。
南慕白徐步从病房走出来,将门关上的同一时间,抬手示意保镖放开他。
沈轩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他的跟前,一张清秀斯文的俊脸被不可遏制的怒意笼罩,怒声咆哮:“南慕白,她怀孕了你知不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这件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要以为你有权有势我就会怕你,她害死我的孩子,我要她一辈子都因为她哥哥无法人道而内疚痛悔!”
身躯挺拔修长的男人低头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骂完了?”
两人都站的笔直,沈轩179的个子在188的南慕白面前便显得矮了许多,加上男人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一句话,简单的三个字,竟然逼的沈轩哑口无言。
事实上,他也只有陈一这一个理由能威胁到南慕白了。
见他不说话,男人慢悠悠将唇间的烟取了下来,屈指弹了弹:“既然不说话,那就是骂完了。”
电光火石间,铁钳般有力的五指忽然准确无误的攫住了男人的颈项,收拢,用力,然后顺着那股力道一路将他拖拽到了几米远的洗手间中。
那短暂的几秒钟,沈轩的大脑几乎是呈现一片空白的!
他虽然体型瘦削,但好歹也有近140斤的体重,怎么都料想不到,会有被人当做一只小鸡一样掐住咽喉,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逼的只能踉踉跄跄后退的一天。
直到身体被重重的拍到坚硬的墙壁上,那剧烈的撞击让他清楚的感觉到五脏六腑都重重的震颤了一下,身体像是被生生拆散了一般,痛的冷汗涔涔。
却连想要喘口气缓解一下疼痛的权利都被男人那只扣在自己喉骨处的大手剥夺了。
他的力道把握的很好,让他在不能反抗,呼吸困难又不至于彻底不能呼吸之间无望徘徊着。
南慕白一只手撑在他身侧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指间仍旧夹着那根烟,蹙眉想了想,忽然低笑出声:“风骨这种东西,做的好觉风骨,做的不好叫……作死,可能这半年来对你们父子的有求必应,给你们造成了一种我脾气很好的假象。”
他漫不经心的帮他整理着衣领口,指间的烟慢慢燃烧,升腾出的烟雾熏的沈轩几乎睁不开眼睛。
却依旧能感觉到,面前男人周身那股凌厉而尖锐的狠戾残暴的气息,正越来越浓烈。
“先不说林晚晴究竟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跑到小满车前玩儿急刹车,单凭她险些害小满受伤,就足够让她在孤城消失的了!就凭你们三番四次拿陈一来威胁我,也足够你们父子俩在孤城消失的了!想跟我玩同归于尽?呵,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要看看你们放弃陈一之后,林晚晴会过的有多凄惨,你爸会过的有多痛苦,你自己过的有多绝望吗?别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慢慢跟你们玩!”
抬手,指间正在燃烧着的烟,一点点按在男人露出的锁骨上。
沈轩脸色微变,咬着牙,却到底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
耳畔随即响起男人嘲弄的冷笑声:“这么点痛都受不住?……那你可要再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要继续跟我玩下去了。”
男人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脸颊,转身离开。
洗手间里温度很低,低到仿佛能冻结血管里流动的血液。
沈轩僵硬的站在原地,左肩锁骨处火辣辣的疼着,他却无暇顾及。
这是第一次,他跟南慕白有正面上的冲突,之前举家搬离孤城,也不过是听说他手段狠辣凶残,但半年前他突然联系他们,邀请他们回孤城的时候,举手投足间像个翩翩有礼的绅士,沉稳而内敛,丝毫不见半点张扬跋扈之态。
这半年来,他们在孤城,他也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好脾气到……真的让他们有种他天生好脾气的错觉。
直到刚刚……
亲眼看到他眨眼间从斯文君子化作嗜血恶魔。
饶是已经离开了,那股咄咄逼人的阴冷迫人的气场,却似乎并没有一点消散,仍旧围绕在他周身,掠夺着他的呼吸……
病房门被推开,正坐立不安的郝小满忙不迭的爬起来,紧张的看着徐步走过来的男人:“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林晚晴伤的重不重?”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倒了杯水递给她:“不重,破了点皮,擦点药就好。”
郝小满听的皱了皱眉。
破了点皮?不像吧,她明明看到地上有不少血的,更何况,如果只是破了点皮,沈轩至于那么情绪激动的跑过来大闹?
“那沈轩呢?你怎么跟他解释的?有没有好好解释?”
“当然。”
见她一直没有伸手接水杯,男人索性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扣住她的下巴慢慢的喂她喝:“我跟他说你不是故意的,这次只是个意外,希望他不要介意,不论他们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尽力满足的。”
“唔,那他怎么说的?”
“我都那么诚恳的道歉了,他又抱怨了几句后,就走了。”
“那到底会不会影响到二哥的治疗?”
“看他离开时的样子,应该是不会的,你放心。”
郝小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喝了几口水后,才闷闷开口:“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虽然我当时吃了感冒药,有点瞌睡,有点反应迟钝,但她真的是突然超车之后又突然刹车的,责任真的不在我。”
想了想,又改口:“嗯,大部分责任不在我。”
“我知道。”
男人抬手,五指插入她发间按摩着她的脑袋帮她放松神经,顿了顿,才开口:“你先睡会儿,我去处理一点事情,处理完后过来接你回家,嗯?”
郝小满现在哪里睡得着,摇摇头拒绝后,又作势要起身:“不行,我还是过去看看林晚晴才能放心点。”
“她不在医院。”
“……啊?”
“都跟你说了,她是小小的擦伤,上了点药之后就回去了。”
“……”
郝小满又坐了回去,狐疑打量着他:“你没骗我吧?就凭沈轩对她的关心,车祸入院,怎么也得留院观察一下吧?”
男人眯眸,不悦的睨着她:“你不相信我?”
“倒不是不相信……”
“那就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一下你的体检报告。”男人不再给她继续猜疑的机会,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出去之前,还特意叮嘱门外的两个保镖守着她,在他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入病房,也不准她出去。
病房里,刚刚手术完的林晚晴正轻声啜泣着:“是我超车没错,我当时忽然觉得一阵不舒服,所以想赶紧去趟医院,超车之后难受的厉害,所以就踩了刹车,可如果她开车的时候稍稍专心一点,就不会那么激烈的撞到车上去,我也不会流产!”
光线明亮的窗前,男人单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淡漠的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感冒了,吃了药,所以反应迟钝了一些,但这并不是重点,林晚晴,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林晚晴怔了怔,一张苍白到了极点的小脸上闪过一抹自嘲:“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跑到她前面去,故意踩下刹车,故意让她撞到我害死我自己的孩子?”
男人转过身来,眸底冷漠的不见一丝温度:“究竟想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只有你自己清楚。”
一句话,像是刺激到了林晚晴一样,她忽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大颗大颗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南慕白,你为了她抛弃我,我认了,你为了她,把我送到别的男人那里去,我也认了,现在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想跟一个爱我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了,到头来孩子又生生死在她的手里,你却还要强行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来!你到底还有没有心肝?还有没有良知?”
一字一句,都是委屈,都是控诉,都是愤怒。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就那么漠然的看着她哭的伤心悲痛:“十几年前,或许我会被一些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的把戏欺骗,如果十几年后还是轻易的被几滴眼泪欺骗,那未免有点太不长进了。”
林晚晴睁大眼睛,一双被眼泪润的清澈干净的水眸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你以为我在演戏?南慕白!我刚刚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你觉得我有心情跟你演戏?你到底想怎么样?让我去跟沈轩承认是我自己的疏忽,不关郝小满的事情,好继续陈一的治疗么?你过来,这么毫无底线毫无原则的羞辱我,就是为了这个么?”
“你想多了。”
男人漫不经心的靠在窗前,淡声开口:“不管这个孩子是怎么流掉的,他都不敢真的放弃陈一的,毕竟,他手上只是攥了个陈一,而我手中,却攥着你跟他爸,孰轻孰重,他不会傻到分不清楚。”
“攥着我?”
林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想怎么样?你要折磨我么?要不要跟你大哥当初折磨我的办法一样,每天在我身上添一道伤口?”
男人淡漠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
“你以为,你现在为什么还能好好的躺在这里?”
他闭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再开口,嗓音不但没有变的温柔一点,反倒越发的冰冷森然:“林晚晴,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出现在任何一处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不能走任何一条她可能会走的路,我给你的自由你不要,那就好好生活在我的监视之中好了,这是我能做到的,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南慕白,你简直疯了!”
林晚晴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她瞪着他,眸底满满的都是愤怒与不甘:“她不过是个第三者!被世人所唾弃的第三者!你早晚会厌倦了她,早晚,还会有更多的第三者插入你们之间,抢走你,她早晚有一天会变得跟我一样!被你玩弄之后,彻底抛弃!”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皆是诅咒,充满了怨恨与愤懑的诅咒。
仿佛记忆中那个温婉安静的她,不过只是一层虚幻的表象。
南慕白好笑的看着她:“第三者?你从哪里看出来她是第三者?”
“我们明明没有分手!我们只是因为误会,不得已耽搁了几年,她是趁虚而入,不是第三者是什么?”
南慕白饶有兴致的瞧着她:“我们没有分手?林晚晴,当初在美国,向来不喜欢喝酒的你为什么突然把自己灌醉?”
林晚晴脸色微变,贝齿重重咬住下唇,却并不说话。
男人也不介意,不疾不徐的替她回答:“因为那时候我想要跟你分手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你心思通透,应该一早就看出来了。”
“恋爱期间,哪对情侣没有吵过架,厌倦过?你想告诉我你其实从来没爱过我吗?”
林晚晴又羞又怒,愤声反驳:“没有爱过我,你会跟我交往那么长时间?没有爱过我,你会在我跟南慕青结婚后,那么长时间里都保持着单身?如果不是郝小满的插足,等南慕青原谅你的那一天,我们还会在一起!什么都不会变!”
男人敛眉,低低冷冷的笑出声来。
所以,这才是她当初为什么会沉默的抗下南慕青所有的怨恨的原因。
因为很清楚,原本就对她渐失兴趣的南慕白,会在因为她而错过拯救楼潇潇,害死自己好兄弟的事情之后,越发的不想再靠近她。
倒不如她主动去南慕青那里承担一切,既可以停留在他最近的地方,又可以任由这件事情发酵……
她很清楚,时间过的越久,她承受的痛苦越多,等南慕白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就会越震撼,而这种震撼,会彻底的稳固住她在南慕白心中的地位。
他会娶她,爱她,一辈子珍惜呵护她,用尽他所有的温柔弥补她……
却怎么都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郝小满。
“在把‘第三者’的帽子强行扣到小满头上之前,先想一想你,当初是怎么隐瞒你已经有男朋友了的事实,怎么暗中谋划着劈腿,甩掉沈轩的事实,再想一想现在你是怎么狠心连自己腹中不足两个月的孩子都极尽利用的事实,怎么样?”
“……”
林晚晴原本努力挺直的上半身,一点点滑落了下去。
她看着他,也懒得去掩饰了,嗤嗤笑出声来:“我的孩子?呵……是他强暴我!强行塞给我的孩子!那不是我想要的!凭什么你们想要我生下来我就必须生下来?我不要!南慕白,告诉你,除非是你的孩子,否则就算流产100次,我也不在乎!”
那柔美温婉,自带江南水乡的韵味雅致的女人,如今已经显出几分癫狂的征兆来。
南慕白冷眼看着她:“你简直疯了。”
“是吗?”
林晚晴挑高眉梢,不甚在意的冷笑:“可是据我所知,你的那个郝小满……好像缺少了一颗肾脏,身体也衰败的不行了,她压根没办法给你生孩子,或早或晚,你还是会想到我的。”
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女人会生孩子一样。
南慕白连最后一点耐心都耗光了,站直身体,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你可以继续玩你的那些小心思,每玩一次,我就剥夺你一部分的自由,如果不想一辈子都只能在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走来走去,你就继续。”
“慕白!”
林晚晴凝眉,眼泪又开始下落:“南慕白,你真的要这么狠心的对我?”
回答她的,是一声平缓的关门声。
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仿佛那个人离开的时候是不带一丝情绪的。
没有从她这里得到一点高兴、厌恶、愤怒、痛恨……之类的情绪。
仿佛,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不值得他浪费一点感情的陌生人。
病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半跪在床上,泪眼模糊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忽然重重咬唇,抱着自己蜷缩在床上,哭的浑身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