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死了。”乔苡沫听见自己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叙述一件平常得不能更平常的事情。“因为你们安家。”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便僵硬到了极点,安爵愣了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乔苡沫不等他回应,一旦起了话头便好像开闸泄洪一般,将憋了这么久的话一股脑倾吐出来。
“当时……”
当时,那时候是两年前,乔苡沫就在现在的工地上工作,每天的日子都平凡的不得了,变故就在她们工地上接下了一个项目。那是个大工程,整个工地都十分重视,为了接手这个项目,几个经理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乔苡沫的父亲就是一当中的一个。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天中午,下班到家的她看见父亲满面红光,他兴高采烈地对自己说:“女儿,那个大项目爸爸争取到了!”
那天父亲跟她说了什么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她忘不了那种兴奋、高兴的心情,忘不了她父亲那自豪的语气,那时候她们都觉得明天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似的。回忆里的那天就连阳光都热烈得炫目,就像今天。
乔苡沫将事情讲得很慢很慢,安爵渐渐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他表情复杂,但是没有打断乔苡沫,他看得出来,乔苡沫现在一定很悲伤。
乔苡沫的声音继续着:“我爸他自从接下了那个项目,每天都没日没夜地工作。连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少了,但是看着他埋头苦干的样子,我又觉得很幸福,他毕竟是在为了我的幸福而努力拼搏啊,不然他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呢?”乔苡沫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她要将这些事讲出来,好像这样就算给她天堂的父亲一个交代一般。
后来,父亲有一天突然说项目出了问题,有一笔资金对不上账。他陷入了唉声叹气与愁眉不展中。
乔苡沫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她也知道他父亲好像遇见棘手的麻烦了,但是鉴于父亲在她心里一向顶天立地,所以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任何项目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有点困难是正常的。
那天父亲正在吃饭,忽然接到电话,乔苡沫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是听见父亲念叨着“谢谢,谢谢”。
之后父亲忽然喜笑颜开,高兴得连饭也不吃了,披了件大衣就要出门。
乔苡沫连忙追出去,问道:“爸你干什么去?”
“我出去一趟,见一位公司的高层。”男人脸上洋溢着喜悦,连每一道皱纹都散发着抖擞的精神。乔苡沫听着他一遍遍念叨着:“这回有救了,这回有救了。”她心里也替父亲高兴。
然而乔苡沫怎么也没有想到,记忆中父亲临行前的笑脸竟然是父女俩最后的诀别!
“见了那位高层之后,我父亲就跳楼自杀了,很奇怪吧,他那么爱我,前一秒还在跟我笑,明明走的时候还充满希望,结果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乔苡沫看向安爵,后者微微蹙眉,眼里闪过的分明是不可理喻。
安爵的反应大大刺激了乔苡沫,她开口,声势几乎有些咄咄逼人:“我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作为一个女儿,我无论如何都不接受父亲这样离奇的死亡!”她喘了口气,音调忽然降了下来:“所以,我私下里展开了调查。”
“你查到什么了?”安爵冷冰冰地开口问道。
乔苡沫闻言抬眼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她抬起头直视着安爵,像他刚才质问自己时那样一字一顿地答道:“我查到,我父亲临死前见到的那位公司高层,其实就是你们安家的人。”
“你说什么?”
“别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父亲刚跳楼尸骨未寒时,关于这件事的传言就被封锁得一丝不漏,这个做法你觉不觉得很熟悉?像不像你的一贯作风?或者说,这就是你们安家的一贯作风?”
“乔苡沫,你想好了再说话!”
“我想得不能再好了!”
两个人的声调一个比一个高,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只是,两个人的表情都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乔苡沫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安漓出了绯闻你压下来,安凛失踪你也压下来,这种套路你最清楚不是吗?安爵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们安家发展到今天这么大的成就,难道就没有一丝越界?难道真的就那么无愧于心吗?”
也许是乔苡沫那发自内心的憎恨激怒了安爵,他额头冒起一条青筋,一拳朝乔苡沫砸过去!
乔苡沫抬着下巴狠狠地瞪着他,一躲都不躲。铁拳带着劲风擦过乔苡沫的耳朵,重重地砸在了她身后的墙面上。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墙壁,安爵却似乎毫无所觉,他只是愤怒地盯着乔苡沫,怒道:“你说的这些事我统统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你们安家欠我父亲一条命!”
“不是我!”安爵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这股愤怒究竟为何越烧越旺,他只是抑制不住地朝乔苡沫怒喝,可是,这不就是他一直追寻的真相吗?现在这真相真的由乔苡沫本人当面跟他说了,当面斩断了他的一厢情愿,当面将他的自欺欺人撕得粉碎,他却只觉得难受。
这种酸楚的感觉安爵之前从没有过,原来乔苡沫真的一直都是在骗他,原来她一直都只想报仇,原来……她从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喜欢……难以言喻的难过由里到外地袭击着安爵,他不擅长面对这种陌生的情绪,只能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无措。
他听见乔苡沫说:“从那时我就一直找机会接近安家的人,为的就是替我死去的父亲报仇,这种家破人亡的感觉你们安家也该尝尝!凭什么始作俑者可以逍遥法外?难道有钱就可以枉顾人命、随意修改规则了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父亲不是我杀的,凭什么我来替别人背负这个罪名?要不是你说,我到今天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别跟我解释!你们都是一样的!”乔苡沫终于受不了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憋了两年的泪水好像要在今天流干似的,她哭得喘不上气,安爵站在一边冷眼看了一会儿,又偏过头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乔苡沫听着听着不禁瞪大了眼睛,外面的声音……是宋映旭!
她连忙往门外跑去,安爵见状也跟着走出了卧室,映入眼帘的却是乔苡沫与宋映旭抱在一起的画面。
乔苡沫背对着他与宋映旭抱在一起,她个子那么小,被那个男人搂得紧紧的,那个男人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安慰小动物那样安慰她。
宋映旭下巴贴在乔苡沫头顶,他抬起眼睛睨了安爵一眼,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一翘:“苡沫,跟我回家。”
这几个字一吐出来,安爵觉得心中一紧,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乔苡沫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跟着宋映旭走了。
可以。安爵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良久他抬手挡住了眼睛,自嘲似的笑了。
“乔苡沫,就当我安爵瞎了眼睛才会喜欢上你。”
乔苡沫被宋映旭搂着走出了安家,她此时只觉得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对她来说没关系,宋映旭的搂搂抱抱对她来说没关系,只要,这样能彻底断了和安爵的一段孽缘才好。
她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
被宋映拖着走了好远,直到宋映旭搡了她一下,乔苡沫才回过神来。
宋映旭面色不渝,他硬邦邦地问道:“你是怎么跑到安爵那里去的?”
又是这样,乔苡沫只觉得这一切都好没意思,宋映旭这样质问她的情景似乎重复的好多遍,可是有什么用呢?
“你别管我。”乔苡沫垂着眼睛对宋映旭爱答不理。
“别告诉我你又是因为放心不下才过去的,现在好了吧?哭成那个德行。”语毕,宋映旭眼神闪了闪,试探着问道:“你都说什么了?”
“跟你没关系。”乔苡沫有些不耐烦,可是宋映旭却不依不饶:“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他只怕乔苡沫安爵两个人一时口不择言,将昨晚自己替她发短信的事情捅开,那样的话自己接下来的部署就不好做了。
可是乔苡沫的反应平平,似乎对眼前的大活人宋映旭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看样子应该没有露馅。宋映旭暗自思忖,这样就好,现在安爵他们两个闹成这样,关系肯定僵掉了,那么这件小小的事情就永远不会暴露,这有什么影响呢?反正自己也仅仅算是推波助澜而已。这样想着,宋映旭不禁心情大好。
他还想跟乔苡沫说些什么,却被乔苡沫一个手势制止了。她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示意他别说话:“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别跟着我。”
“去哪?“
宋映旭的控制欲极强,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了出来。乔苡沫则回给他一个大白眼,就好像是在说:“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