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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执去世后的几天里,知遇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随敲了敲门没人应他,他直接推门进去,知遇躺在床上,纤弱的身体,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如同一个孩子般。

    陈随走过去叫她一声没人答应,他蹲下身,摸了摸知遇的额头,有些烫,陈随心中恼怒,责备她自己不知道保重身体。

    知遇醒过来后已经是半夜,嗓子仿佛着火了一般的干涩疼痛,她艰难的开口,陈随打开一边的台灯,起身给她倒水。

    温水的滋润,缓解了几分她喉中的哽塞,她精神萎靡,这一夜都沉浸在梦靥之中,就连睡梦中都频频叫着左执的名字。

    陈随心口钝痛,然而他却没办法做任何事,只能就这样陪着她,虽然他内心底里早已经嫉妒的发狂,可是还能怎么办?他还能赢得过一个私人吗?

    知遇躺在床上不动,只要一想到左执,她的眼泪便情不自禁的蔓延上来,或许很多事情都是有预警的,他大概早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体不行了,所以才会央求知遇带他出院,而知遇其实心底也早有了准备,只是当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恐惧没办法承受。

    陈随坐在一边,用手小心翼翼的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最近几日她几乎都不曾开口讲过话,陈随将她身上的被子拉了拉,问她,“想不想吃东西?”

    她摇头,过了许久,她才沙哑着说:“我想回国。”

    陈随愣了愣点头说好。

    知遇带了左执的骨灰回国,第一事情就是找墓地下葬,左执去世的消息她电话通知了乔萱,等她回国的时候,乔萱也回国了。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陈随帮忙张罗的,只是知遇除了说一句谢谢别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天乔萱一个人在墓前站了许久,直到眼眶发红,她嘴里呢喃道:“你欠我的还没还,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你这人从认识你就滑,没想到走了还要赖帐。”

    眼泪却是逐渐滑落,“昨晚做梦还梦到你,跟以前一样在我面前油腔滑调,睁开眼才想起你都走了,你说你走了就走了,以后记得不要到我梦里骚扰我了。”

    她蹲下身,突然泪如雨下,“再见左执。”

    她就如同一个局外人般,见证着他对别人的感情,如今他走了,她却仍旧没有多余的身份对他说些什么,说什么呢?好像什么都多余,那就祝你一路走好吧。

    后来知遇与乔萱一起坐了会,知遇对她道谢,“谢谢你照顾他这么多年。”

    乔萱一笑,“我又不是因为你,谢我干嘛。”

    她看着知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知遇茫然地摇了摇头,左执走了,她就仿佛失去了生活重心,什么都看开了,又觉得都无所谓了。

    过了几天,知遇去医院里探望方雅茹,不过一年多没见,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见到知遇时,明显的情绪很激动。

    知遇的反应反而平淡了许多,仿佛只是看望一个认识的人,她礼貌的问她,“你好点了吗?”

    方雅茹抹了抹眼泪,眼圈有些红了,眼底却是闪着光,她看着知遇,微微颤抖着,“知遇,你现在还不肯叫我一声妈妈吗?”

    知遇别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方雅茹轻轻叹了口气,“是妈妈对不起你,自从找回了你,就没好好关心过你,心底介意着过去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知遇不答,想了想说:“你好好保重身体,我大概要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了。”

    她拉住她的手,“你要到哪里去?”

    知遇抿了抿嘴,“我准备去贵州支教,过几天就走了。”

    方雅茹情绪有些激动,“你是为了躲开我们,所以才要离开这里吗?”

    知遇摇头,“不是,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很多事情不敢去奢望,到如今,也不敢再妄想。”

    她起身微微弯腰,“我走了,您保重身体。”

    知遇出去的时候,沈霆东刚从外面进来,知遇对他微微欠身,沈霆东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里面传来方雅茹的痛哭声。

    沈霆东想要叫住知遇,她却已经远去了。

    他走进去抱住方雅茹,方雅茹紧紧的抓着他,哽噎着,“那孩子怨我,不肯原谅我,是我对不起她。”

    知遇在公寓里收拾东西,回国后她都住在佳曼家里,刚收拾完,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知遇放下手中的事情过去开门。

    很意外的,外面的人竟然是陈随。

    他脸色平静,对她说:“我们聊聊吧?”

    知遇点头,“你等我一会吧,我换件衣服,去外面的咖啡厅坐会。”

    陈随礼貌点头,在门外等了一会,知遇披了件风衣跟他出门,两人在咖啡厅坐下,一时相顾无言。

    过了几秒他问道:“你又要走吗?”

    知遇点头,“对。”

    陈随面色阴郁,有些颓丧,“真的不愿意留下吗?”

    知遇看着他,终究抿嘴答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把离婚手续办完吧。”

    陈随有了怒气,“不可能。”

    知遇点了点头,“我会向法院申请离婚,两年后,我们还是会离。”

    陈随终于挫败的看着她,他心口难受不已,“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了吗?”

    知遇想,她曾经给过他机会,她爱过这个男人,只是如今,她更希望为了自己而活,而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以前我总是蹑手蹑脚,害怕这,害怕那,现在没有了,我不害怕别人放弃我,也能坦然的接受任何事情。”

    她深吸口气,“所以,以后我只想要自由自在的过。”

    陈随鼻翼泛酸,一股剧烈的酸涩铺天盖地的袭来,他难受的皱紧了眉头,“多久走?”

    “后天。”

    陈随点头,这次见面后,两人关系仍旧不冷不热,知遇走的那天,陈随去机场送她,他轻轻拥住她,对她说道:“到了给我说下。”

    知遇点头。

    陈随又说:“不要消失让我找不到,至少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好。”她对他承诺道。

    陈随深深的看着她,仿佛看进了灵魂深处,“我会等你知遇。”

    知遇吼间哽塞,“你不必……”

    他却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知遇你只要记住,我只有你一个妻子,现在以后都是。”

    ——

    知遇在贵州的一个偏远村庄支教,村里方圆百里只有一所学校,学校装修简陋,设施落后,下雨的时候教师会漏水,刮风的时候寒风会从坏掉的玻璃窗刮进来。

    学校除了知遇外,只有一对老夫妻教师,条件艰苦困难,孩子们衣着简陋,心地却十分善良淳朴,热情洋溢。

    知遇看上去年纪轻轻,很快便与这些家伙们打成了一片,她待人温和,说话柔声细语,因此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天下课后,班上最调皮的王晓乐对她说:“秦老师,有个哥哥找你。”

    知遇一眼便看到了跟在王晓乐身后的陈随,几个月不见,知遇看到他时还有些恍惚,班上的几个孩子们调皮的问知遇,“秦老师,这个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吗?”

    知遇红着脸否认了,她领着陈随去后山逛逛,她还有些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他笑着说:“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

    知遇没拆穿他这拙劣的借口,乡村里空气清新,蓝天白云,而不像被空气污染的城市,两人许久未见,彼此之间竟然难得的平和。

    中午陈随跟着她一起在学校吃了简单的午餐,下午的时候他便开车回去了。

    过了几天学校的张老师激动的对知遇说:“有人给咱们学校捐款了,这下可以将同学们的座位修修,给他们订购教材了。”

    知遇也有些高兴了,随后一想又疑心这个捐款人是陈随。

    她给他打了电话,陈随坦率的承认了,“我不是为了你,这次过去看那些孩子们在那么艰难的环境学习,穷什么也不能穷教育,所以也算是尽我绵薄之力。”

    他这样说,知遇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将自己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都写进了微博,关于留守儿童与老人,引起了一阵社会话题讨论。

    陈随每过一段时间都会过来看知遇,时间一长,学校里的孩子与老师也都知道了陈随,对于他的来到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天陈随又赶了过来,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的,知遇跟往常一样,带她去宿舍里吃饭,知遇的宿舍非常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床,她煮了面条,给陈随盛了一碗。

    陈随显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眉头都不皱一下坐在知遇的床上。

    他想了想又说:“快要过年了,回去吗?”

    知遇摇头,“今年有学生家长不回来,我答应陪他们一起过年。”

    陈随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别的,吃过饭后,知遇在教室上课,陈随一个人坐在最后面的空座上,他一抬头便见到了知遇。

    她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色彩,如同一个孩子般。

    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飘出去很远很远,操场里的红旗在风中飞扬。

    ——

    晚上陈随借口天太黑要留宿在当地,知遇无奈只能给他打地铺,想他往日睡的超大号席梦思,而如今还屈就在她这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她心头仍旧哽着什么,导致她没办法再去相信他。

    房间里有些冷,尽管知遇给他多加了一床被子,陈随还是觉得有些冷,他试图说话转移下注意力。

    “知遇,我很想你。”

    其实每天都很想,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工作时会想,开车也会突然想起,没有一天不去想的。

    知遇沉默了,她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她看着黑暗的房间,过了几秒缓缓的说道:“那沈曦呢?”

    到底还是会介意,还是没办法释怀他对别人的关心在意。

    陈随愣了愣,他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知遇被他吓了一跳,她坐起身来诧异的看着他,陈随突然将她拥入怀里。

    知遇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陈随贴着她耳朵,轻声说了几句,知遇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他,陈随脸色已经平静,他解释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希望你能原谅我。”

    知遇心中晦涩难辨,她脑子里有些乱,她推开他,“我不知道,我头很乱。”

    陈随也不逼她,这晚两人相安无事,第二天早上陈随公司有事,很早就开车离开了。

    就这样一晃就到了春节,春节前夕下了一场大雪,其后几天天气都非常寒冷,陈随开车艰难的赶了过来,学校里有三个小朋友家里没有人,因此知遇在学校里陪着他们一起过。

    陈随带了很多新年礼物过来,大家一起在包饺子,虽然简陋却不乏温情。

    吃饭的时候,传来消息说村里唯一的那条路山体滑坡,有人被埋了,村长招呼众人过去帮忙,陈随起身带着工具便跟了去,并让知遇在家里等他。

    原来最近长时间的降雪,冻融后诱发了滑坡,恰好有人从这里经过,一下便将人埋了。

    村里交通不便,电力设施落后,黑了夜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停电更是常有的事,众人有的拿着手电筒,有人带着工具在挖土。

    知遇将几个孩子哄睡着后,心底越想越不安,她穿了外套便赶了过来,还未走近,便听到了男人们的叫声,原来人已经被挖出来,送到了附近的卫生站了。

    夜色很黑,她看不清楚谁是谁,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惶恐,她害怕的叫着陈随的名字,那种噩梦又突然涌上心头。

    她在意的最后总是会离开她,为什么上天要对她这么残忍呢?

    村长看到她,提高嗓门叫她,“秦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知遇急的眼眶红了,声音也沙哑着,“就是以前经常过来看我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小陈对吧?他受伤了,手臂脱臼了,在那边休息呢。”

    知遇寻了过去,便见陈随正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痛苦的皱着眉头,知遇的眼泪突然在这瞬间涌了上来。

    陈随尝试着动了动手臂,一抬头便见到了知遇,在黑夜里,她眼睛里带着水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陈随突然笑了下,“过来。”

    知遇迟钝的走了过去,陈随用那只未受伤的手将她僵硬的身体拥入怀里,知遇的一颗心突然安定下来。

    “新年快乐。”

    又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知遇哽咽着回他,“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