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当朝皇帝驾崩,举国悲伤。
皇帝临终前口喻把皇位传给了晋王,而正当晋王登基之日,却暴毙于龙椅之上。
废太子是时继位,一统天下,这场闹剧似乎就这样终结了。
新帝登基不久,加重赋税,严刑酷法,民怨沸腾。
然而,令天下人都意外的是,三月之后,皇陵之内,晋王死而复生。
皇宫内,蝎人骑的士兵死伤无数,新帝看着自己阴谋算计得到不久的天下即将拱手让人,不甘地怒目圆睁。
“四弟,你难道非要朕的天下么?”
他颓然地握着剑,脸上满是血痕,了无昔日的王者气度。
忽地,他似乎脚一软,后退了几步,提剑指着眼前的晋王,“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经死了……”
晋王看着龙椅前颓废的帝王,心中百味杂陈,“皇兄,我本无意与你争这皇位……可是,这个皇位委实不适合你!”
新帝似乎有些抓狂,手中的剑也晃晃欲落,“什么才是适合,得到了就是我的!”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玉卿!玉侍卫!快来救朕!”他几近癫狂。
晋阳仿佛又在思考着什么,手中的剑微微往回收了几分,“皇兄,我若不得这天下,就对不起玉娘!”
“什么?玉卿……你说什么,玉卿怎么可能背叛朕!”
他的脸上,有着太多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新帝踉跄一步,坐在了龙椅之上,他疲倦得闭上眼睛,忽地翻手把手中的剑往自己的腹部一送,鲜血翻涌而出,“哈哈哈……这天下负了朕,玉卿负了朕,朕不要也罢!”
龙椅之上,新帝高高在上,带着遗憾和不甘永远地长眠了。
这个天下,短短几个月,王朝姓氏虽未改写,然而却相继换了几个不同的主人。
不过到这里,所有的闹剧,都应划上了一个句点。
该故之人已亡,该做的事,也都做了。
我走在异常平静的皇宫内,轻轻喟叹一声,自古王朝或者帝者的更替都避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只觉得背后似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回过了头。
彼时的晋王已经皇冠高冕,龙袍加身,比往日更加气宇轩昂。
“皇上独自一人走在这大殿上,恐怕有些不妥吧。”
“无妨……”这位年轻帝者的声音里面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
“你就是……相思谷的柳姑娘吧?”
我嘴角一扬,“哈哈哈……想必本姑娘已经是丑得天下皆知了。”
此刻我竟然忘了戴面纱,脸上的斑驳一览无遗。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眼前之人给我带来一种莫名的威压,不同于我第一次在晋王府见到他的那种感觉,我向来比较脸盲,哪怕长得十分出众,我可能下一次见面都不一定能够认出来,所以对于他,我的内心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年轻,他真的太年轻。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看到他,浩大的皇宫内,这位年轻的帝者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成熟和沧桑,也许这样才配得起他坐拥的这壮阔的江山社稷吧。
“皇上如若有时间,便来相思谷看看玉娘吧,她便是月溪边上最新的一棵赤竹。”
说罢,我转身离去,浩淼的皇宫理我越来越远。
我身后,似乎听到了这位帝者一声长长的叹息。
书房之内,皇帝批完了一天的奏折,便已到了三更。
他没有叫醒已经靠着柱子睡着的小太监,而是轻轻地站起来,沏满一杯茶,对着一轮望舒,追忆起了往昔。
几年前,他第一次挂帅出征,年方十六。
西羌人阴险狡诈,西北那地方又荒凉险恶,他的第一次出征险些全军覆没。
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安排了兵马回去复命,而自己,已是残喘欲亡。他昏死在大山之中,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喂了野狼。
西北大漠的冬天,不仅黄沙漫延,更是雪花漫天,他躺在尸体堆清醒起来没爬多久,终于看到眼前白茫茫的天地之中有一片绿色,大概是大漠里靠近中原边境的山林,喜出望外却又虚脱昏厥了过去,晕迷当中,隐约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爹,快过来看啊,这有个人好像受了重伤……
玉轻萝是这附近的医药人家,父亲是乡镇里的郎中。
他被玉轻萝救回自己的家中,悉心照料,朝夕相处,两人心中似乎都对对方暗生了情愫。
不知道是不是
几个月后,玉轻萝的父亲猝死家中,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了任何依靠的玉轻萝便追随晋王回到了王府。
玉轻萝自擅医术,在王府中又得晋王栽培,是以,短短几年,她已经强大得成为了晋王府的第二个主人了,不过她的身份晋王府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是以,她一直暗暗的以常客的身份住在晋王府中。她和晋王,既是相辅相成的主仆,又是难得的红颜知己。
而这一年,玉轻萝亦是十六。
三年之后,玉轻萝成了晋王府最得力的杀手。
她很满足很安然,虽然失去了父亲这个唯一的亲人,继而又背井离乡,不过此刻,她只要能够与他朝夕相伴,她便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过,在她的安然和满足中,却有另一焦番虑爬上了心头。
许是生在皇家的通病吧,她发现晋王深藏的野心渐渐地浮了上来。
她知道他想要的,从来就是万里江山,而不是甘心委身在这小小的王府。
晋王乃皇后庶子,虽然不位高及太子,但自幼聪颖,品行上好,又骁勇善战,所以也深得皇帝宠爱。不过,晋王却从不仗着自己的宠爱为所欲为,像一般皇子一样风流浪荡、纨绔不羁。
晋王自幼好学,精读兵书,小小年纪,却大有治国之用。是以,晋王之才,坐拥这天下江山,毫不为过。这一点,她从来也是知道的。
没多久,他在深夜找她议事,他想要在名义上把她送给自己的大哥,当时的太子,当他的贴身侍卫,他想让她潜伏在太子身边,助他完成千秋功业。
她是爱他的,她爱他的雄心爱他的抱负,是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玉娘能为王爷效劳,万死不辞!”
玉轻萝有着出尘的长相和过人的身手,是以,没多久,便取得了太子的信任。
太子勾结西羌蝎人骑,这无疑是要置晋王于死地。晋王全然不知,而如果他知晓也罢,也并无多少胜算,还会乱了阵脚,因为西羌的蝎人骑,委实太过强大。
不过,这件事情,她却没有告诉晋王,因为她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局面,只不过这样的办法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传闻相思谷里的柳姑娘,酷爱做笛,她的竹料,是一种名为赤竹的竹子,这种竹子是用活人的心头血浇灌养活的,人死之后,便化作一缕灵气与赤竹相缠相依,前来相思谷的人,都会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和她做一笔交易。
她想成全他的千秋功业,已无他法。
他们都说我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其实我不过是在一般人面前话比较少而已,因为我不想说太多,人的生和死,应该留给自己选择。所以我没有说答应她,也没有说不答应。
可是看到她又是坚定无比的模样,我也无可奈何,毕竟,吃午饭的时间快到了,我总不能和她一直拖着吧,于是默默扔过来一把匕首,她忽地璨然一笑。
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成全自己爱的人,我相信她的笑无怨无悔。
玉轻萝是医药世家,所以她知道中了蝎人骑的蝎毒,便是必死无疑的,不过,她也知道如何避免蝎毒,并且假死三个月之后复生。
只不过,这一切她都没有告诉晋王,而是告诉了我。因为这一切的代价都太过惨痛,她知道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玉轻萝私下炼了禁术,蝎毒之解药一炼出,她的五脏六腑其实已经在炼药的时候被腐蚀得差不多了。
我在玉轻萝死后,化成了她的模样,交给了晋王蝎毒的解药,让他在登基之日徉死,实则早已帮他在背地里布兵埋阵,只等新帝懈怠之日,一举夺回天下。
而今,一切都如预料之中的一样,甚至那份凄凉,也和预料之中的一样。
“玉娘……”他的声音沙哑,“我只是想要这锦绣江山,与你同看,却不曾想这江山在手了,我却永远失去了你……”年轻的帝者突然两鬓花白,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此刻心中苦不堪言、满腹伤感,不过,他却始终没有一滴眼泪。
哦对了,我竟然忘了告诉他,蝎毒的解药里有一种方子是会让人麻痹掉泪腺的,从今年往后,无论是再悲伤的情绪,都流不出眼泪。
也对,帝王哪里需要眼泪,更需要孤独。
下雨的天气,在空茫的竹林里,有几分诗意是藏不住的。
风儿携雨,淅淅沥沥。
我把弄着刻刀,对自己做的这支竹笛还是比较满意。
“真是没营养的一棵赤竹,明明五脏六腑都差不多腐烂完了……姑娘我真是疏忽了,做了一笔亏本的交易。”
说罢,下意识撅了噘嘴,我想褶皱暗淡的皮肤一定显得更加难看了。
“我认识一位江南名医……”
我拂了拂衣袖,“罢了罢了,你这话都说了七百年了!我已经习惯我这张丑脸了,不过……让你直视我那么多年,还真是难为你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