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了对面街那个卖画的书生,一天要光临他的卖画的摊子很多次,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满足。
“公子,再给我一幅画仕女图吧。”
“公子,我看你昨天那幅水墨江南很美呢,今天还在么?”
“公子,你自己题字的那幅画还在么,多少钱我都买!”
玉面高冠的书生看了她一眼,“小生的画,一人最多卖两幅。”
等到第二天,她拉了另一个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子同往,“公子,我姐姐看上了你那幅画。”
第三天,“公子,我表哥想买你那画幅学习学习。”
后来,“公子,我舅母喜欢你那画幅。”
……
后来的后来,她把他所有的画都买了。
“再后来呢?”阿九看着笑笑深深沉醉在回忆里双眼,轻声问道。
后来啊……
后来,她父亲因为牵扯到朝廷的党争,她的家被抄了。
其实,她的父亲一直都是一个廉明的清官,不倒朝廷之中的任何一派。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卖画的书生高中后在朝廷某得官职,借职位之利造假举报,诽谤夏家私底下和废太子勾结欲起宫变。
加上当时朝廷确实一直在党争不断,皇帝自身也能感觉到朝廷里不和谐的势力在默默地威胁他的权力,为了以儆效尤,就不加追查直接把他们家给抄了。
“你说他不爱我,我不强求,我爱着他就行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伤害我,伤害我的家人!他们说是因为我把他的画全都买了伤了他的自尊,其实,我只是突然爱上了一个人,根本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被抄家之后的笑笑逃过了一劫,一个人往北走,直到走到京城的那一天,她衣衫褴褛躲在墙角,看着他高头大马而过迎娶丞相之女。那一天傍晚她本欲跳河自尽,却被师父救了回来,但是从此变成了一张冷漠脸,后来师父就把她带回了这里。她和师父说,她想忘记从前的一切,师父说等她酿出了让他满意的酒,他就帮助她忘记一切。
师父还说她整天像个冰人一样的冷漠脸太难看了,于是在她的额头轻轻一点,然后她从此就变成了一个只会笑的人。
隔了有半年,阿九提了一壶酒,往山上走去。这次酒壶里面装的,是酒,是之前她提起过的“七月”。
她有些犹豫,有些恍惚,所以走到山上的时候,比之前要慢了很多倍。山上的野草在疯长,半年的时间,已经高过了她的脑袋,她怕惊动师父又不敢飞起来,所以只能在杂草之中艰难的穿行着。
一根荆条勾住了她的手,然后她的手就簌簌地冒出血来。
真疼,她一松手捂住伤口,酒壶就滚落到了草丛里面,就像掉进了汪洋大海里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算了,阿九空着手往上走,走了很久很久。
“哦,你来了。”
那个人的影子靠在柱子上,好像在看她这边。
“嗯……”本来想提起那壶酒的事,可是又止住了。
“两百年了,你很喜欢我的声音?”
“嗯……”她回答得还是那么耿直。
“那你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么?”
啊……阿九突然觉得好像窒息了一下,想过?没想过?
在脑子一片混乱当中,阿九又匆匆下了山。
可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暗中控制着她一样,第二天,她又来了。这次她很小心,带来的酒没有弄丢。
她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坐下,把酒壶放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对他说:“我没有喝过酒,你没有味觉,所以我们都不知道我酿过的酒是什么味道。现在,我来喝,我来告诉你是什么味道吧。”
那个人没有说话,阿九只能从他的影子里看出来他动了动。
阿九打开酒壶,里面的酒,叫六忘,是唯一一种师父教她酿过的酒。
六忘闻起来的味道并不浓,直到把它放到鼻子前面,阿九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一种难以描述的香味。
清凉的液体入了喉,确实有些苦,还有一些辣。
阿九一提起酒壶就停不下了,一直往里面灌,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六忘,一忘关于你的生平浮沉;一忘关于你的忧乐悲喜;一忘关于你的所有情丝;一忘关于你的音容相貌;一忘关于你的念念不忘;一忘关于你的所有幻想……
阿九的泪是热的,一行行寂寞地流到脸上。一个温润的唇掠过她的额头,她闭上了眼睛,六忘在肠间徘徊,终于知道,突然在想,这不会就是荡气回肠吧。
那个人把阿九抱在怀中,用阿九十分陌生的沙哑的声音说:“九姑娘,都过了那么久,你还是不愿意忘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