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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月出生的时候,是一个冷冷的清晨。

    那个时间,没有人的气息,只有声声鸡鸣狗吠。

    淮家最偏的别院,这个院子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只有破旧的几间房和满院的枯枝败叶。这里只住了一个女子和她刚出生的孩子。

    是的,连一个侍候的奴婢和接生婆都没有。

    他生下来的时候,不曾哭过一声。

    住在别院里的是淮家的二夫人,据说在此之前,她并不是一度的不得宠,而是淮家老爷最爱的女人。

    外界有过传闻,说淮家二夫人多年之前染了怪病,淮家多方求药都无用,为了不把这怪病传染给其他人,淮老爷也只能狠下心把他的爱妾搬到了别院去住。

    不管传闻有几分真假,可是二夫人搬到别院是个事实。

    可是到底还是给淮家添了子嗣,他满三岁的时候,她还是带他回到淮家请安了。

    他们只见到了淮家的老夫人,没有见到淮家家主。而老夫人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冷冷道:“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还是三岁的淮南月并不知道其中曲折,那个年纪的他也只是刚能走路,能学会说话。

    回到了别院,又开始了和往常一样枯燥的生活。

    虽然淮家那边没有派人到这边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可是还是会每个月给他们送来一次吃穿用的。

    这一切直到十岁那一年,母亲死了,在梅雨连绵的六月,他看到母亲别人扔到水沟里面,三天后,尸体的腐臭味满院都是。

    可是为什么就算直到死了,她脚上还是戴着那冰冷枷锁呢……

    那个软弱的女人,把她生下来,爱他护他,直到她死了,一句话也没留,然后就这样离开了他。

    后来他搬到了潇湘别院,那是淮家的另一个别院,好在这个院子有一个还不错的名字,也有几个下人,这里的书房里面书也很多,这个院子的位置不偏也不闹,正好。

    再后来,淮家那边又给她送了一个小丫头,江子离。这个小姑娘是个孤儿,被淮老爷捡回来之后,因为聪明伶俐颇得淮老爷的喜爱,所以他就把她派到潇湘别院去照顾他了。

    这些,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要从头说来,我和这淮家的交集,得从这个二夫人说起了。

    估摸着是在二十多年前,一个体型格外消瘦的女人拖着一个满身伤痕的男人来到相思谷。

    在几经打听之后来到我的竹阁里,我打开门一看的时候,之间从山上往下,都是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个女人太消瘦,瘦到别说背着男人上来了,甚至不能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扶上来,是拖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拉上来的。

    “看样子并不是来卜卦的吧。”

    “是的,想请柳姑娘帮个忙,或者说,做个交易。”

    “你怎么打听到这里的?你可是凡人啊,跟妖怪做交易,你不害怕么……”

    “反正我现在除了身上这条命就一无所有了,我只想救他,我知道他还没有死,可是却被知音馆那恶人打断了全身经脉,这对于他来说,连死都不如,我……”

    我把椅子推到她的身后,“坐下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也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只不过代价嘛……”

    “我不怕。”

    她是淮家的二夫人,她把她最爱的人拖上了相思谷,想救他一命,哦不对,以淮家的财力虽然重伤,他本来是可以保命的,只不过,他是个习武之人啊,他想要的,是剑指天下,征战江湖,如果后半生只能守在软榻之上虚度光阴,吃喝拉撒还要别人照料,他宁愿选择去死。

    “你的经脉已经换给了他,好在你之前也是习武世家,他用你的经脉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只不过,你既然把自己的经脉换给了他,现在的你,就是和废人了……”

    她静静地望着还在沉睡中的他,笑了笑,“我不后悔,只不过我现在再也不能动了,能请姑娘帮我在他清醒之前把他送回淮家吗?我想留在这里陪着柳姑娘。”

    “既然想送他回去,那你还是自己来吧。”

    “可是……”不知为何,她眼中泛了泪水。

    “戴上这个枷锁,你就能恢复行走了,只不过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体质了,你要慎重。还有……适才我发现,你已经有了身孕,你还是回去吧。”

    戴上了枷锁,重新恢复行动能力的她忽地跪在地上,“多谢柳姑娘,只是柳姑娘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但是……但是我还想请姑娘帮我一个忙。”

    “说吧。”

    后来,我把姓淮的那个人脑子里关于二夫人的记忆给抹去了,也不完全抹去,只是抹掉了他们如何情深意切,他又如何身负重任被她拖到相思谷的经过给抹掉了。

    她依然是淮家的二夫人,只不过他们之间没有山高水远的恩爱,她也只是她冷冷清清的二房夫人罢了。

    淮家的人不懂为何这个二夫人和家主一回来,她的脚上就戴了一双奇怪的枷锁,而更奇怪的是,原来视二夫人为掌上珠的他更是对她的事再也不闻不问。

    她主动请求搬出去到别院去住,她说自己染了怪病,只是死不了,却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

    淮家的老夫人本来对这个二夫人就不太喜欢,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对她突然冷淡了,或许她本就身缠厄运也说不定呢。加上她回来以后脚上一直戴着奇怪的枷锁,这要是穿出去,旁人可能又要对淮家指指点点了。

    于是,淮家许了,她搬到了别院,一个没有名字的别院。

    直到她死了,也没有脱下脚上的枷锁。

    爱,又何生枷锁?

    我给枷锁取了名字,叫做何生。

    没想到后来何生成了妖,一缕弱弱的妖魂跑进了一个即将冻死的弃婴身上。

    何生变成了江子离。

    我把何生放出去,江子离却带回了一个曲折绕肠的故事。

    你本来就是妖,你是一副枷锁,你是冰冷的,所以你没有冷暖的感知……

    我拍了拍何生的肩,“何生,和我回去吧,他真的死了,不是被人所害,是自尽而死的。”

    她恍若未闻,良久,才缓缓回头,“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淮南月回到淮家之后,本是可以坐上家主之位的,可与他本无冤无仇的江湖悬赏杀手白刀突然找上门。

    他本来是可以杀掉白刀的,可是在最后,本是对白刀反手的致命一刀,又被他折了回来,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挺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