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翡翠还是自顾拖着江心的袖子,摇摇头,“江姑娘说笑了,翡翠不想离开山寨,梅老大对翡翠有恩,翡翠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求姑娘不要离开!”
本以为她的威逼利诱会有用,可是这山寨里的人显然不吃她的套路。
梅老大一手在身侧抱着牌匾,走在那两人看不到的一条小路,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桥段三个月来都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每次江心想要离开山寨,都会有翡翠前来劝阻。当然翡翠的劝阻是无用的,毕竟一个真心想离开,一个又不能武力相向,因为自从梅老大把这女子带回山上的第一天起,他就告诉山寨里的所有人说,这女子,要以对他的十倍百倍之礼待之,但是绝对不能让她下山。
可是鸿鹄山哪里是想走出去就能走出去的呀,光不说地形如何险要,下山的路根本就没有,这就是山匪高明的地方了。上山下山,根本就不需要路,熟悉到了一定程度,哪里都是路,根本就不存在迷路这种说法好么!
这也是每次江心想要出逃,而山匪们都不为所动的原因,他们知道这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女子是离不开这座山的。江心不是没有想过偷偷跟着到山下村子易物的山匪下山,毕竟她在山寨中的自由还是有的,并不像那些戏文里面听说的俘虏那样被禁足,整日整夜只能待在小黑屋里,可是这些山匪的身手也太玄幻了,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尾随,总之每次尾随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就跟丢了,甚至还把自己搞迷路了。
每次她的出逃,无非就是在山上鬼打墙之后饿昏了被梅老大和翡翠抱回来。
“呵,那个山匪头子,他到底对你有多大的恩呀!”
江心突然瞥到梅老大匆匆上山寨而去,她的视线里留下一抹衣角,便知道自己肯定逃不了了,于是干脆也不打算下山了,而是省些不必要的力气,跟着翡翠回山寨,聊起了天。
“梅老大可是个好人!”翡翠的眼神十分肯定,看着江心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好人?真没看出来!要是真的是个好人,他就应该放我下山!”
翡翠温柔地一笑,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江心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狂食撑到爆……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山寨里的人早就习惯了这个画风不对的大小姐的胡闹了。这个女子被山匪头子安排在整个山寨最中心最豪华的一间阁楼里,虽然白吃白喝还经常妄想着逃下山去,可是所有人从那日山匪头子把女子带上山寨,看她那不一样的眼神,和他把题着“浣梦筑”三个字的牌匾挂在山寨大门那天的痴傻样,他们都知道,他喜欢她。
山匪们见着她,刚开始会笑道:“夫人!”可是江心却气炸了,“本小姐才不是你们的夫人呢!”
那日山匪头子知道了是哪几个把江心惹恼之后,竟然生生把那两人仗打了一百棍。
从那以后,山匪只得乖乖唤她江姑娘。
这鸿鹄山上的山匪头子,也是个青年,尚未成婚,据说从小被这里的山匪老大在山中捡到的,所以就随了他姓梅。
他从小就勇猛过人,却也不失稳重。那个时候整个山寨还没有现在那么大,而且都是男的。他刚刚被捡到的时候,不过半岁左右的模样。这山寨里的人看他着实可怜,不忍心丢弃,所以便去山下的村子掳来几头母羊,所以说他也是喝着羊奶长大的。
要不怎么说大难不死的人命硬呢,他渐渐长大之后,脱掉了往昔的稚嫩之气,凭借着自己的勇谋成为了整个山寨的头子。
山寨里的人都淡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甚至连他也记不太清了,似乎从幼时和玩伴摔跤的时候,他就永远是最后一个倒下的那个,他们都叫他梅老大。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江心在被掳上山寨的两个月后,才舍得把她的那一身嫁衣脱掉。并不是她有多舍不得这身嫁衣,而是她很嫌弃梅老大吩咐翡翠给她换的衣服。
后来,好像是过来三年吧。
她实在难受不住山寨中的无尽委屈的岁月了。那天她和翡翠闲聊,无意中听到原来在山顶上有一道悬崖,而梅老大几乎每天都会到那里打坐练功。
六月,江心她记得她的生辰就在六月,江南的六月,有梅雨。
那个清风微凉的早晨,东边天空没有朝霞,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一个好天气。
那天,她默默走到他的身后,唤他一声“梅郎”,他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却被她轻轻一推坠下了悬崖。
“只要你受了重伤,他们一定把你送下山去医治,这样我就可以趁乱跟着他们下山了。”她心里如是想,可是在她的手碰到他的胸口又抽离的时候,她突然恍惚了一刹。
后来,果然如她所愿,他笑着回头看她,正要脱口应她的时候,却被她猛然推出,她清晰地记得坠下悬崖的他一直是对着她笑的,直到消失在山顶白茫茫的雾气里。
“来人啊!快来人啊!梅老大失足坠崖了!”
她高呼,第一个赶到的是翡翠,后面越来越多的山匪赶来,看到悬崖边上挂着一缕梅老大惯穿的衣服上的布,这件衣服还是翡翠自己亲自一针一线做的。
他们开始到山下去找。
果然,她趁乱随着送梅老大去医治的山匪下了山。
一切如她所愿,她本应该开心才对,却突然觉得自己心中像少了些什么。
她舟车劳顿,一路乞讨终于回到了临安,回到了江家。她突然热泪盈眶,想着自己终于可以马上回到往日富足又有意思的生活了。
只不过,现在她眼前的江家却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宅。
她木然地看着三年前曾经是临安首富的府邸大门已经结满了蜘蛛侠,灰尘已经厚到可以养花了,她深深的不敢相信。不过是三年,为什么就感觉和做梦一样。
手碰到已经褪色的朱红门,却不敢推开。此时的她虽然衣衫褴褛,可是依旧不肯垂下骄傲的头,她要推开的,可是自己的家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