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九天网吧再无保护,即便关闭了卷帘门,也被硬拽扯烂,若不是警察及时赶到,损失不可估量。即便如此,统计之后,当晚损失的总价值,也至少有七万元。
第二天上午,张彻来到北业街,这次他没有再尝试去找赵小言和王虎的家,而是来到大院相邻的一个居民区,找到了刘森。
“噢!好久没见了!”其时,刘森正在院子里玩陀螺,他今年也上初一了,不过也只是堪堪考上了二中。许久没见,他却没表现得有多生分,反而很高兴地拍了拍张彻的肩膀。
张彻此来有正事,只跟他寒暄了几句,婉拒了一起玩的邀请,得到方位指点后,他来到一个花园小区。
这里离大院只有三百米的样子,张彻是知道王凯住这儿的,只是不知道具体哪单元哪一户罢了。院子里绿树成荫,爬山虎蔓延到有些年头的墙砖上,显得古老而绿意盎然。
左转几步,便是二单元,拾阶而上,住户们都已经换上了时下最流行的扭动式扶手门,内墙也粉刷了一遍,然而仍密密麻麻分布着“开锁王”和“通通通”的章印广告。
尽管如此,水磨石楼梯少有垃圾,整个楼道的环境,还是干净清洁的,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五楼。
准确地说,从四楼开始往上,楼道壁上,就已经开始有些黑褐色的痕迹,看上去不是一天两天前的了,混合着墙面上的腻子有些剥落,愈往上,这样黑色的涂抹便愈多,各种难听的话,一句句展开来。
走到五楼,那一户防盗门上,满是难闻的气息,都已经看不到原本的颜色了。
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能虚与委蛇,幻想着将来能过上好生活么……
他沉默着顿了会儿,轻轻用脚踢了踢门。
没有等太久,门很快就开了,王凯穿着白色微微发黄的老式背心,耷拉着牛仔裤,光脚站在门后。
“这么轻易就开门,不怕是那些人找过来?”
“他们不会敲门。”王凯看了他一眼,让过身子,“不用脱鞋,我家没拖鞋了,我也没擦过地。”
进屋之后,一片空旷,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电视柜上没有电视,只散乱地摆着些杂物。
“你把家具都卖了?”张彻四顾一圈,发现一片狼藉,都是乱糟糟的没有收拾,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看着烦。”王凯没回头,很随意地回到了沙发,也不管光着的脚板上都是黑灰,就往沙发上蜷腿。
张彻默然,换作是他,家破人亡,家具们却还井井有条维持着主人还在的样子,恐怕也会一看见就不舒服,那些家具,有多少是拿出去卖了的,又有多少是发泄之下砸烂了的,恐怕只有王凯自己心里知道。
“你搁那儿愣着干嘛,那是我爸吊死的地方。”王凯坐上沙发后,瞥过来一眼。
张彻慢慢走过去,看了看脏痕累累的沙发,还是坐了下去。
“你见着白阳天了?”王凯看了看他尚不灵便的肩膀,问道。
“恩。”张彻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剧变之后,他真的成长不少。
“就没把他弄死?”王凯眼里开始闪动着莫名的神采。
“开什么玩笑,我还要念书,可不想呆在少管所,这辈子履历上都有黑点。”张彻摇了摇头。
王凯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又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摇头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张彻不解其意。
他一个弯腰,从沙发底下不知哪旮旯掏出一瓶只剩半瓶的可乐,瓶子沾满了灰,也不知放了多久,灌了一口,舒爽地哈了口气:“怪不得现在一直是他搞你,你从心底上,还是轻敌,压根就还没把他当作对手,要搞垮他,都不想付出一丁点儿代价,没有这样的觉悟,迟早吃大亏,就像我一样。”
张彻突然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了他一阵,缓声道:“你想杀了他?”
“对,最好是亲手,所以我上次来找你帮我,做到了,这套房子给你,反正你也要弄他对吧?”王凯笑了笑,突然从兜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扔了过来。
张彻下意识地接住,打开来,却发现上面是自己两年前得到的信息,和分析的内容。
“……
好做保健,常年腰痛,疑似腰肌劳损,每周必去一次迎客来会所;嗜海鲜,最喜生啖海胆,也因此患有痛风,常年服药,不饮酒。”
“你什么时候抄过去的?”他有些讶然,这张纸条上的内容,当年可是被自己保存得好好,直到现在都安静地躺在小书房里。
“我只是没用心学习,不代表脑子笨,既然知道这个重要,你又那么重视,那天晚上我就背了,回来后就默写了下来。”王凯又喝了口可乐,明明只是黑色的碳酸化合物,却被他喝出二锅头的感觉,十七岁的少年自嘲地笑笑,“可惜一直没用,所以把它压在地砖里,好像新的一样。”
张彻又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最后目光凝聚到了最后一条,凝声道:“你去迎客来会所打工了?”
“考核的程序不简单,可惜我到现在还在学习怎么按摩,既没见过白阳天,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王凯笑了笑,接着道,“不过他治痛风用的药方,是在民生路一个周姓的老师傅哪儿开的,偶尔严重的时候,也会亲自上门去求诊。”
“你到底做了什么?”张彻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王凯了,似乎这两年,除了白阳天,面前这少年,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想想他从倒数落榜,一步步拼到三中年级前五的成绩,也已经十七岁,经历了心理快速成熟的时期,又接连遭逢大变,张彻便发现,自己确乎如他所说,是轻敌了,不过不是对白阳天,而是面前的王凯。
以他当初的那般偏执性格,经历了这样一场大变,若说他只想杀了白阳天,对自己没半点儿恨意,谁信?
“你知道吗,上次我们喝酒那几个,其中两人,叫赵小言和王虎是吧?他们搬家了,知道为什么吗?”王凯看着他笑了笑,张彻却觉得心底有些发寒。
“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粪土之墙不可污,不过那时候我还可以躲,现在才是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再也没有顾忌……这样的感觉,真的挺好的,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最冲的王虎,求饶起来比赵小言快那么多。”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张彻直切主题,他不信王凯真干了什么事儿,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但也不信他什么都没干,否则那两人何以至于不让白阳天直接对他出手?
“王虎的手指被削了一根,脖子差点被我砍断——假如他再硬一点的话。哦,顺便,我日了赵小言的妹妹。”王凯看着他,脸上在笑,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也许我会再进一次医院,但你肯定再也没机会找白阳天报仇。”张彻静静盯着他的眼睛,右脚暴起,倒落在一边的木凳子倒飞在墙上,将粉刷墙灰刮落的同时,狠狠摔在地上,掉了一根椅腿。
他弹起的右腿慢慢放了下来,而身子却始终坐在沙发上未动。
“你竟然会受伤?白阳天出动了多少人?”王凯饶有趣味,有些不可思议地好奇问道,右手却悄然放松了握住的物品,从沙发边的被子里伸了出来。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会这些。”张彻死死盯着他的脸,还有左右手。
王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你已经有了计划,那今天来找我,看来只需要我跟着做就行?没问题没问题,坐牢也好,我全面配合,但是,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张彻摇了摇头,盯着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杀了他之后,被抓在牢房里,不会供出我来?我觉得你没有保护我的意愿,恐怕非但如此,还巴不得狠狠在我身上咬下一口来,最好把我也弄进去。”
“所以咯,你要保证我把他弄死后,还不会被抓。”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赞同道,哈哈笑了声,又狠狠灌了口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