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薛怀瑞再次开始跟着文先生上课了,这次的文先生可是真的大儒了——那位被凑巧救下来的沈全洪沈先生。
至于早前的胡先生?这位老先生骗到了衍国公府上,世子爷看他年纪大,没怎么追究,他自己羞于见人,已经离开乾州了——这是普通老百姓知道的。
反正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谁见过胡先生这么一个人,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乱世人命不如狗,一个老人家离开平安之所,有什么样的下场都不足为怪。
……
这一日,薛慈轩来到了李夫人处,刚进门坐下,李夫人便过来一边给薛慈轩揉着肩膀,一边说:“世子,妾身想着,只让大郎一个人在沈先生那求学,是不是有些孤单了?”
薛慈轩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李夫人的服侍:“你儿子还太小,不到启蒙的时候,就算启蒙了,到家学中去就得了。”
薛慈轩根本懒得去看李夫人的脸色,虽然知道那必定很难看。他更知道的是,李夫人再怎么不忿,当着他的面也只能忍——薛慈轩当然知道李夫人那刻薄狠毒的名声,但无所谓,或者说,正是因为那样的名声,他才觉得李夫人好玩。
“我要沐浴。”薛慈轩说。
果然回应他的是李夫人娇柔的声音:“早就为世子预备下了,世子可要妾身伺候?”
薛慈轩睁眼,面对的是一脸娇羞的李夫人,他笑了笑。
看,这就是妾,就是个玩意儿而已。猫儿还敢对着主人亮爪子呢,妾室却只能摆着这张温柔的面孔,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一腔的柔情蜜意。
薛慈轩拍了拍李夫人的脸颊,李夫人惊喜得眼睛都亮了,让薛慈轩意外的是,她竟然又敢提起来薛怀瑞启蒙的事情了。
“让大郎一个人进学……”
“嗯?”几次三番的,薛慈轩有点不乐意了。
“妾身的意思是,是否给大郎找几个侍读?”李夫人吓得哆嗦了,可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也好让大郎多些人认识。”
薛慈轩一怔,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次你是有心了。”
薛怀瑞跟着武师父学武过程中,倒是认识了一些人,可同龄人却没多少,是有些孤单——下人不算是同龄人。
他原本怀疑是李氏的娘家弄来的胡先生,如今看来李氏是有心思和大郎交好的,难不成是想错了?
“妾身只愿为世子分忧,这后院里的事情能多想一点就多想一点。”
薛慈轩抬手刮了刮李夫人的鼻子,笑道:“你这可真会蹬鼻子上脸。”
虽然是笑说的,可还是吓得李夫人背后一寒。她跟着薛慈轩的日子比世子妃在世时跟着薛慈轩的日子还要长了,只是前头是做婢女,后来才做了妾。可是做了妾以后,可是薛慈轩一次一次似假又真的提醒她,她就是个妾,得知道分寸。
第二日薛慈轩一走,李夫人将下人都赶了出去,只把一岁的儿子与两岁的女儿留在房中,抱着他们哭泣不停。
她对那个男人尽心竭力,百般讨好。换得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心伤,如今已经说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了。
可哭完了,咒骂完了,李夫人擦干净脸,对着铜镜又笑了起来。
矫情什么呢?她确实就是个妾,给不起薛慈轩脸色……
不说李夫人的事,薛慈轩还真是把给薛怀瑞找侍读这件事上心了。这一日处理完了公事,就找他爹去了。
“给瑞儿找侍读?是不是早了两年?”
侍读侍读,侍在前边,读在后头。若是寻常人家,和薛怀瑞一般大的孩子,还光着屁股满地跑撒尿和泥玩呢。即便是世家子弟,这年岁也就是刚开蒙没多久,但也还在蜜罐里泡着,懂个屁啊。
“瑞儿早慧……一时间没想到他还不大。”听自己老子这么一说,薛怀瑞这些日子已经淡薄了许多的慈父心又升起来了,“不过,府中没有跟他一般大的兄弟,这孩子又刻苦,整日就是埋头苦练,苦读,孩儿怕他把脑袋读木了。”
“这倒确实。”薛荆魁捏捏胡子,“他也该多和其他人家走动走动了,行,明日我便跟那些老家伙们说说。”
“父亲辛苦。”
侍读进了门才是内宅的事儿,没进门,那就是外宅的事。所以,内宅里边,也就是提议的李夫人当日就在心里有了底,即便身份最高的老夫人也是两日后才知道的,吴笑烟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吴笑烟最近挺高兴的,因为薛怀瑞挺喜欢那个新来的文师父沈全洪的。
每日前去沈先生院里的时候,再不是如去胡先生院子里那般紧绷反感,反而高高兴兴的。无奈文先生跟胡先生有一个毛病,不太喜欢内宅的侍女朝他们那边去——这也没办法,内宅的侍女都算是内眷,沈全洪和骗子胡不一样,他还带着一大家子,他儿子年也到了要避嫌的年岁了。以防麻烦,还是能避就避吧。
可再怎么高兴,也不能事事顺利,吴笑烟心烦的还有两件事。
头一件事是莺歌病了,那日吴笑烟让她洗衣裳,结果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洗得把自己一身衣裳都弄湿了,再加上她自己心里有鬼,当天夜里就发了热。不过,这事吴笑烟能管的也就是叫大夫了,至于能不能好,就看她自己了。
第二件事,则是那三位妾室夫人的。
吴笑烟和薛怀瑞已经理解了什么叫妾,简言之就是一个男人除了老婆之外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样给男人生儿育女,可是地位却低得多。有些人家让妾室如家妓一般招待客人,抬手便送的也是常事。有的人家妾生子一出生,别说是被认为庶子上族谱,甚至直接就上了奴籍,长大了便当仆人使唤。
衍国公世子对妾室算是很好的,大概因为薛慈轩当初被逼迫着纳妾的原因就是生孩子,所谓母以子贵。但是薛怀瑞回来了,这些庶子们顿时就变得没有那么贵了。
抛开刚回来时的那阵冷落,现在只要薛怀瑞在博浪轩,三位妾室就轮着流的过来嘘寒问暖。
偶尔薛慈轩也会来博浪轩,那三个夫人更是会“巧合”的同时到场,带着亲手制作的衣物点心之类的。
吴笑烟专门用一口箱子装着这几位夫人送来的衣服,至于点心,都入了吴笑烟的肚子。
“笑烟,别吃。”这一日,魏夫人走了,薛怀瑞回到房里就看吴笑烟在吃魏夫人送来的桃花酥。
“怎么了?”
“今日先生跟我讲了点前朝时候的事,说的就是有一位得宠的妃子,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位,****给皇太子送点心,用慢性毒药毒死了皇太子。”
吴笑烟一听顿时笑了:“那么那位后妃的儿子登基了吗?”
薛怀瑞一愣:“这我倒是没问。”
“既然这事天下人都知道了,那那位后妃的儿子便应该是没登基的,那么,那位皇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也就不一定了。”吴笑烟摸摸薛怀瑞的头,“放心吧,这些点心里就算有东西,那也就是一点恶作剧。三位夫人送来的心意,若是大郎不吃,反而落人话柄。给旁人吃掉我又信不过,那自然是自己吃了。”
薛怀瑞扁扁嘴,一把抱住了吴笑烟。
在桃红柳绿的衍国公府后宅里,吴笑烟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少女。她能被人说道的,也就只有“好运气救了大郎”这么一件事而已。可是薛怀瑞却和旁人的想法不一样,他并没从其他的少女身上看出来是如何的鲜嫩迷人,反而觉得伴着自己长大的吴笑烟越来越出类拔萃。
就比如沈先生给他上的这些课,薛怀瑞回到博浪轩都是要与吴笑烟一起再过上一遍的。往往吴笑烟听完之后做出的议论,他第二日会拿去与先生说,每每都会让先生感叹不已。
“大郎怎么了?”往日薛怀瑞也会这么搂着她,但很快都会放手,今日却半天还不放手。
“笑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别人那些话是你说的。”
“嗯?”
“我怕告诉了别人,你就要离开了。”
“大郎你做得对。”吴笑烟拍了拍薛怀瑞还淡薄着的小背脊,“那些话我都是私下与你胡说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必定是要受罚的。况且,我说那些话也不知道对错,你若是听了但是错了,我岂不是害了你,你拿去问过先生,知道对错,是好事。”
吴笑烟并不以为薛怀瑞是贪了他功劳什么的,那想法太可笑了。她对薛怀瑞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过心的,也不认为薛怀瑞以后就没有更好的想法。他们俩年纪在那摆着呢,薛怀瑞几乎只有她一半大,能有什么想法?
对了,他有想法,在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甚至吴笑烟也选择了逆来顺受的情况下,他用几句话,让老太太打死了齐嬷嬷。换一个孩子,办得出来这事吗?胡先生那件事,如果不是吴笑烟已经先有了行动,薛怀瑞自己也会选择反击。只是大家的法子不同,吴笑烟走的是仆人的下层路线,薛怀瑞大概会走上层路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