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觏叹了口气:“我记得以前都漕说过,世间的财富都是人做活做出来的,那句话是劳动创造财富。 .更新最快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自古言天生万物以养人,天不变,则天下之财就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这一年来,看了京西路的变化,心里有些明白了。自都漕来到京西路,真正民不加赋而财用自足。”
赵叹了口气:“不加赋而财用自足,桑弘羊用之以说汉武帝,第五琦用以敛财而助唐肃宗平乱,虽然当时确实解国家一时危难,但也后患无穷。他们所行的正是敛财之术,说的好听,实际上还是刮民财以助国用。正是因为这两个人所行之术害处不小,天下之财有定数之说才大行其道。云行要想走出这两个人的阴影,还要看钱入户等的后续影响。”
徐平点头:“希平说的不错,真正如何,现在还不到定论的时候。我所做的,自然不是桑弘羊和第五琦的敛财之法,那不加赋而国用自足的提法,李觏,以后不要说了,反而落人话柄。等到过个一两年,官府手里不缺钱,还能减赋,让民间富足起来,才能真正说走出了桑弘羊和第五琦两人的阴影,找到了一条可行的路。”
李觏忙点头称是,又道:“下官自到方城县任职,亲自处理地方政务,才真正明白许多以前都漕讲的道理。这一年多颇有心得,把都漕讲的道理与圣贤之言结合起来看,自是别有一番天地。一直想着写一篇策论,把都漕说的理明白,上给朝廷,当是治世良方。”
徐平看着李觏,想了一会才道:“此事先不要急,此时新政还没见大的成效,上给朝廷徒惹争议。你先写个大概出来给我看,此事重大,我们商量着来。”
“谨遵都漕吩咐!”
见李觏乖巧,徐平出了口气。自己从在邕州的时候便就栽培他,一手指导着他考中进士,算起来相识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见他求学心切,为人处事也有分寸,一时兴起帮他而已,并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直到李觏进京赶考,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才与他讨论一些学术的问题,理解得深了一些。从那个时候起,徐平便就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把自己的后世思想按照这个年代的话语体系整理出来,真正形成系统的理论,与自己的实践结起来。只有系统的理论,成为人们的共识,才能避免人亡政息。
徐平不知道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理论不是来自于空想,必然是本于实践。徐平在京城的时候,只是小打小闹,真正说起来,那还只是敛财之术,并不比前朝的理财能臣高明到哪里。只是多了一世的知识,尽量减小了副作用而已。
到京西路之后便就不同了,徐平真正开始理顺生产关系,为生产力的突破做准备。现在政策,跟以往朝代已经有了根本性的不同,单等着生产力的突破带来的爆发性影响显现出来。而这个突破点,徐平选在了棉花产业上。
如果李觏真地能把这个阶段的政策理解,并与主流的思想结合起来,那徐平这两年多的辛苦便就大功告成。新的理论结合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实践,威力将不同凡响,自然会引起一部分的兴趣。跟其他思想体系的交锋,将会有专业的人去做,不需要徐平用自己理论匮乏的短处去跟别人打笔墨官司。
社会存在决定着社会意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革命性变化必然会带来思想领域的革命突破,徐平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思想跟主流思想相结合,自然有擅长的人去做。这本就是一个正在酝酿思想变革的时代,不缺有远见卓识并有行动力的思想家。
策是科举时考的一项重要内容,前朝是以诗赋取士,还相对不重要,赵祯改为兼用策论,地位一下子提了起来。除了考科举,策也是臣下甚至百姓针对国家大政发表看法的重要文体,与论相比更加有针对性,与书比则更加正式,而且对象就是皇帝本人。一般针对时政的策到了皇帝面前,都要做出明确的答复。
李觏如果真的把徐平所带到这个世界的思想理清楚,形成新的理论呈上去,那么新的治国思想就完全成型,要放在聚光灯下,接受天下官员百姓的品评议论。
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不在于理论完善不完善,而是京西路的政绩还不足以支撑。
王拱辰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插话道:“那句什么劳动创造财富,劳动这词虽有些不伦不类,让人摸不着头脑,勉强也算明白,词意偏在劳上而已。初听时觉得没什么出奇,我在营田务做了两年,却觉得这话有大道理。李觏,你若是写出个草稿,也借给我看一看,不定就有什么你没有想到的。真写这么一篇策论,记得也算我一个。”
赵笑道:“话说到这里,我又怎么好置身事外?京西路的新政,按说自我到汝州来任职,便就在这里铸行小铁钱,正经说起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好,便就如此说,我们一起协力做成这件事!”徐平举起酒杯,与大家喝了一杯把此事定下。“只是此事不能急,虚言大话虽能博虚名,但无实际的政绩也容易被人鄙视。我们只管先准备着,还是要看新政的效果为准。对了,既然决定做这件事,你们便就要对新政的方方面面都留心,到时言之有理,言之有物,这策上去才有分量!”
三人一起应诺,举杯欢笑。
徐平喝了杯里的酒,靠在椅子上,看着夜空。一轮圆月挂在蓝宝石一样的天幕上,星星的光芒都隐了去,闪闪烁烁,正是众星拱月之相。
忙了半年,新的政策到了结出果实的时候,自己已经看得见这果子,只等着熟透了摘下来。实践是最好的老师,只要新政结出了硕果,以前的反对声音便就可以忽略不计。
只要有了这个实践,新的理论便就唿之欲出,可以出来与各种思想搏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