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晏打开挂满白帐的门,明明是新扉,却似乎也因为女主人的离去,成了咯吱咯吱的朽木。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p>
韩晏跨进小小的院子,这番抬眼,满目沧然。</p>
这间小屋子是他夜里和如玉的栖身处。不久之前,那时候许多事还要藏藏掖掖的,他平时白日都出入在钱瑜送给薛卿的院子里,只有晚上才敢回到这金屋藏娇的地界。这导致他这些日子做灵堂法事时,才发现对青天白日下的自己家是如此的陌生。</p>
所以,现在这黑暗无灯下的小院,他反倒更加熟门熟路。</p>
韩晏没几步就跨过院子,但他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在内屋门口微微停留了一下。</p>
“安陵公子,我进来了。”韩晏说道,如同他才是客人一般。</p>
内屋的门也吱吱呀呀地开了,却是从里面被人打开的。韩晏探头进去,果然看见一立一坐,主仆二人正在窗边。不过到底他们是怎么打开门的,韩晏无从所知,此时也无所谓知道。</p>
安陵和器姬前面仍旧点着一盏琉璃灯,微弱的光照在安陵的半张脸上,更添五分妖冶,和棱角分明的精致感。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裘皮软被,肌肤白皙,渗出一种虚弱之美,就如同一张黑白的电子画,细节处总有令人惊心动魄的性感。</p>
&#8232;“韩公子,你回来了。这番去大院里如何了?”安陵单手慵懒地支着脑袋。</p>
韩晏两眼瞪着,眼皮微微地抖动:“我已经,确认了。不会有错。”&#8232;&#8232;“啊!”安陵口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当真是……她吗?”</p>
韩晏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只拳头靠上桌沿的尖角,缓缓地让它磨痛自己的手背。</p>
“其实,”韩晏地嗓音低沉如泥浆里翻滚不破的气泡。“我现在想想,有许多平日里被自己忘了的东西。如此将所有东西串一串,才明白佛祖原来早提醒过我,那女人的歹毒和狼狈为奸。”</p>
安陵看出韩晏不吐不快,便顺水推舟请韩晏说个明白。</p>
“那个假如玉佯装受难时,喊我定要去请顾夕赟。可我如今才想到,我的如玉,与顾夕赟从无交集,更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他们认识。早前我见如玉配了药,自然不会是向和我一起在寿州的顾夕赟配的。如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和相邻的大夫医婆熟悉。那既然已经有了相熟的大夫,又何必非要我隔这么远让我去找顾夕赟?</p>
与顾夕赟相熟的女子,我知道的绝不是如玉,而是薛卿……恐怕是顾夕赟用了手段,让薛卿佯装急病,再在进山前,将……我那苦命的妻……儿封进棺中。”桌沿角在韩晏的手背上慢慢厮磨出一块淤青,然而韩晏丝毫不觉疼痛,反而发泄似地继续折磨自己的手骨。</p>
“我这蠢笨驴子,竟然从未去想过两天前那日,薛卿怎么就恰巧离开了凤阳,其实她这几日就在我眼前,我却不知晓!今日见她那幅假惺惺的面孔,我……我只想……”韩晏面容狰狞如呲牙烈兽。</p>
“顾夕赟啊,顾夕赟!我自问一直与他交好,早前甚将他视为一字之师。哈哈哈哈,我真当是瞎了双眼。那日山上的人,其实各个都配合无间,做了个套让我与如玉往里跳,枉我还将他们当做共患难的良友。薛卿,顾夕赟,李晟,刘朔,还有那个阿贺!’’已经磨出血的手掌猛然捏住桌角,狠狠一掰,中间榫卯接缝处应声而开。</p>
失去爱人和孩子的韩晏,像一只蝉一样,用臆想紧紧缠住自己,密不通风。他的痛苦和怒意,帮助他编织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如此的异想天开,但却只有这样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在此时才能成为他大脑里的那个,所谓被恶人们层层叠叠掩藏了的真相。</p>
“可是,我不明白。”韩晏的手里扎进了木刺,他的眼睛也随之灰暗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薛卿已经失去了亲妹妹,为什么要伤害如玉,要伤害我未出世的孩子?!”韩晏的嗓音苦涩如磨擦生锈的铁片。自从山上下来至此,他一直在愤怒和恨意中,此时却是第一次露出极悲的神情。</p>
韩晏的叙述告一段落,房间里还回荡着木屑掉落的声音。</p>
这时,安陵正了正姿势,侧头呢喃道:“钱知府为你定下婚事时候,可说了哪个是正妻,哪个是妾吗?或者当以平妻相待?”</p>
韩晏一怔,低下头回忆道:“没有。钱知府并未主持此事,只是认了如玉做干侄女。而我也是头一回娶妻,说来你不信,其实我也是今日薛卿说了位份,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宗事情。安陵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p>
安陵叹了一口气,拍拍韩晏肩膀,说道:“我只是有些猜想,现在说与你听听。今日早先你说钱知府忌讳薛卿,那我想这就是钱知府当众收了如玉夫人做干侄女的原因。钱知府器重与你,却提防薛卿。若我是钱知府,自然也是要提升如玉夫人的地位名分,才是制衡之道。”</p>
韩晏眼中一惊,他对这些官场事,本就是一窍不通,如今被安陵一点拨,才是恍然大悟钱知府突然下了恩典的用意。</p>
安陵继续道:“我不敢私加揣测,但若薛卿真的有心,或是……受人指点,而勘破此层意思,那或许便对如玉夫人有所……防备。毕竟,一个原山寨中人,和官家干亲相比,哪个更能在家里占一席之地,在位份上更有优势?当然也有可能,薛卿只是为了山寨众人能在官家的站稳脚跟,而不得不做出的……牺牲。毕竟若是只有夫妻二人相依,薛卿才好更容易与你同心,时刻了解官家的动向……”</p>
听完此话,韩晏当即想起金点子之死。金点子过世后,受降招安之事,都是薛卿向顾夕赟请教的。这样的话,薛卿或是自己有意,或是与顾夕赟共通一气,都未尝不可。安陵公子早先为自己介绍了面具和假死药的存在,而顾夕赟也是奇医妙手,那与薛卿配合起来,正是合作无间。再也许……</p>
韩晏突然构想出了一个更加庞大的阴谋。他想起在寿州,薛卿对顾夕赟偶有露出的那种……钦慕的眼神。入官府之前,薛卿对自己明明不屑一顾,冷若冰霜。但自从自己受了重用去了寿州,薛卿的态度真犹如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时再去想在寿州县衙灾民大乱时候,薛卿挡在自己身前,和在山洞困境里相互扶持,她的贴心照顾,韩晏不禁觉得反胃恶心,深恶痛绝。</p>